「噢,就是那個文文氣氣干干淨淨的男生啊。琡璩曉」
水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陶晟林」這三個字在她的腦海記憶里所佔據的畫面,就是那副秋風藍天下,白襯衣藍牛仔褲的少年推著自行車站在學校外等人的安靜模樣。不過,她的語氣忽然嚴肅了起來︰「初妤,你是怎麼知道你哥哥和向如清在一起的?」
夏初妤喝了一口水,「我也不確定,那天陶晟林打電話說在校門口等我,可我回來時就見到向如清挽著他的手臂很親昵地在說笑。」
想了想,還是將「可是他一見到我就急切地想和向如清拉開距離」這句說辭吞了下去,生怕一說出來會被多心的水靈嘲笑她自作多情。
听完這話水靈果然不屑道︰「他們要是真在一起了,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跟你可沒半毛錢的關系!柩」
夏初妤不多說話了,她知道所有和向如清沾上關系的人或事在水靈那兒都會被歸為「敵方勢力」,是需要嚴格防控嚴密打擊絕不姑息絕不手軟的!.
出門的時候,天陰了履。
烏雲從東邊一點一點西移,灰蒙蒙的光澤漸次傾覆整個天空。
氣壓低得讓情人間流動的親密變得有微弱的窒息感。
陶晟林捏了捏剎車,單車穩穩停在校門外。
他單腳撐地,稍稍放低了單車一側,向如清從後車座上跳了下來。
「晟林,我上完課就過來找你。」
陶晟林工作的畫室離墨城舞蹈學院並不遠,只要經過三個街區即可。可是「你還是好好上課吧。」
「不嘛。」向如清低下頭扯了扯他的襯衫衣角,聲音嬌嗲。想她從前如何女王高高在上,多少男生匍匐前後開著保時捷來送花送巧克力送鑽石,她向大公主都是片刻也不放在心上,唯獨對他——拱手萬千只為討他歡喜,她曾經高傲以為誰都無法征服自己,直到遇到他。
第一次在人群之中看見他,他背著寬大畫板,不爭不擾,眉心稍蹙自紛紛攘攘間分拂而過。
那時的向如清正在補妝,三四個化妝師加助理圍著自己團團轉,可她偏要從密不透風的間隙中撲捉陶晟林越來越單薄遙遠的身影。她接手的是一只面部保濕液的廣告,當時外拍的地點附近有一家畫室在招助手,拍完廣告的向如清換了衣服,去了那家林吉畫室。
僅僅是施了一些小小的恩惠,她就知道了剛剛那個驚鴻一瞥的男孩子的所有訊息。
除了姓名、年齡、生日、身份證號碼、現在住的地方之外,她還意外地看了幾幅他的畫作。
冷峻堅利的筆鋒,飄逸抽象的畫風,好像滿滿都是他整個人給她呈現出的感覺,讓她一眼萬年,只是一瞬間就已經決定,要繼續了解他。
再後來,愈來愈頻繁地去到他常出現的地方,制造偶遇。比如模清楚了他每周一會去博物館前練寫生,周二去科技館當實習生,周三、四、五會去一家做文案策劃的私人企業上班,周末還接了家教。向如清甚至還在他做家教的房子外面堵過他,那個時候的陶晟林可討厭她了,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吝嗇不肯給,每次見到她都像小販見了城管一樣,避之不及。可即便這樣,向如清再覺得受傷,依舊不肯放棄得到他。
那時候並不知道他跟夏初妤的關系,想要他的原因單純得不摻任何雜念,只是想要他在自己身邊,累的時候可以靠在他的白襯衣上,或是成為他筆下任何一張畫里的女主角,這樣就很好了。
後來的向如清想了很久,也問了自己好多次為什麼會獨獨對陶晟林感覺如此特別,然後才知道,其實是她無比迷戀他身上溫柔、清淡、憂郁、干淨的味道。
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里特有的純粹,而這種感覺很早就被她束之高閣、棄之若履,到如今,想找都找不回了。
在尚年輕還整日整夜背著英語單詞刷著數學題庫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染發、畫煙燻妝、穿黑絲短裙了,總以女王範示人,覺得小清新和單純色是對自己地位的侮辱,這樣的狀態一持續就是這麼多年,久到現在回想起來,就好像一整個青春忽然如東非大峽谷一般斷層了好大一截,是如此的不完整。
幸好,他終于願意來做她的完整。
……
和向如清分開之後,陶晟林推著單車分外緩慢地往回走。
沒有力氣騎車、沒有力氣抬起頭直視前方、沒有力氣看紅綠燈、甚至連停下來再重新推著單車繼續前行的力氣也沒有了。
經過他的行人三三兩兩回頭看他,想從他失魂落魄滿面心事的臉頰上窺得三三兩兩的崩潰情緒,陌生人總是如此友善地讓人哭笑不得——明明悲傷的時候適合獨處,可總有這樣的人擔心你好好走在路上,會因為走神而出了車禍,時不時來跟你搭個話什麼的,這讓陶晟林更加煩悶。
不管如何心不甘情不願,不管如何再割舍不下初妤,有時候男人一旦做了決定,就真的難以回頭了。
說他終于覺得疲倦要向現實妥協也好、說他是真的對初妤對自己的感情沒有自信也罷,總之他現在已經選擇了向如清,並且還有了肌膚之親,他必須要擔當起來。
更何況,現在這個他工作的地方,「延清工作室」,是集繪畫、劇本、動漫、影視為一體的業內大型工作室,里面個個都人脈頗廣,在圈子里面幾乎都混得風生水起,如果老總決定捧你,紅起來並不是天方夜譚。
而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是向如清給他的。
她為了他纏著向中天幾乎一個禮拜,吃飯說、洗澡說、睡覺也說,就連向中天在辦公的時候,她都會一個電話直線打進去,「爹地呀,是我,我上次跟您說的那事兒您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最後,陶晟林就這樣,進了延清。
延清公司,向中天佔了近四分之一的股份,是最大的股東。
公司里的人雖然不知道陶晟林的具體背景,倒也知道他是太子兵空降于此,幾番接觸下來,對他也都多有提攜照顧。陶晟林喜歡這種被重視的感覺,他們都吹捧他的畫技,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去糾結為什麼同樣的畫從前是一文不值,現在卻可以頻繁登上各類畫界雜志,困頓已久的夢想終于以這種形式被認同,讓他上了癮。
而最近的延清高層更是一直在考慮,要給他安排一個經紀人的議題。種種一切現狀被他翻來覆去想了個透徹,就好像撥雲見日一般,陶晟林終于確定了,他要定了現在的一切。
至于那些珍藏已久現在不得不短暫放棄的人,他亦相信,來日方長。
……
今夜的顧家宅院可真是熱鬧。
外面已是狂風大作,天氣終于不堪其擾,任由黑壓壓的烏雲得了手,開始稀里嘩啦砸起了雨滴。
一灰一藍兩輛轎車分別自不同方向朝位于水城大道上的顧家家宅駛去。
今天是家宴,老爺子下了命令,他們幾個小輩,一個都不能少。
顧元灝雖然對這個姨娘沒有多深的感情,卻也人前人後都賣足了面子,將她的喜好模了個清,每年生日變著法子討她歡/愉。
三年前老爺子第一次給她辦生日會,顧元灝就特地跑出了墨城,沿途逛了十幾個城市,就為了給她尋一支琉璃盞。這不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宴請,顧元灝托人花了好些功夫才從歐洲法國帶了幾罐子抗氧化性極佳的養生美容茶葉回來——玫粉色的包裝高檔精致,一股子馥郁清雅的芳香始終淡淡縈繞,這茶葉是橘黃色,茶葉極細,永遠不會投放到市面上,顧元灝也是機緣巧合听安簡希那個鬼靈精絮絮叨叨才知道的。
他還記得將這罐茶葉送給安簡希的時候,那小丫頭瞬間就面色紅潤了起來,果真是覬覦已久了。
宋醫師做了檢查,稱這款茶葉對簡希沒有傷害,可以適量飲用,安簡希還特夸張地歡呼了一聲。
……
水城大道沿途只有濃郁樹蔭,沒有人煙。
銀灰色轎車一路安靜疾馳,到了彎道底下,顧元灝隔著玻璃按了按遙控器按鈕,歐式鐵門應聲而開,戴著白手頭的年輕保安立刻迎上前來一左一右將鐵門拉到最大邊緣,讓轎車順利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