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覺夏已深 若舊人終是人不覆,讓時間替我送上祝福ぁ

作者 ︰ 蘇沐梓

她實在是太天真太自以為是了。2

當然,這些都是到經歷了萬般痛苦墜入深淵之後,夏芩皛才不得不悲傷地承認的事實。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

夏芩皛一路斂著神色回了房間,為的是不讓別人瞧出了這一點的不一樣槎。

雖說從沒有人將禮物明目張膽地送到了府上,這事兒著實成為了今日茶余飯後的一點談資,可因為夏芩皛本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反應,這事兒不一會兒也就壓下去了。

至于芩皛,一回到房間就難耐心緒地合上了房門,心里驚喜得就快要失聲了。

且不說這本書是古體的《中華詩詞曲今古聲韻》,初初打開扉頁便有股濃重的墨香撲面而來,字體是端正的小楷,自右向左一列一列縱向的走字,配得均是「宮、商、角、徵、羽」五聲掃。

對于這本一看就不是隨隨便便能夠得到的書,芩皛心底自是歡喜,可她更歡喜卻是她看上的這人當真這樣膽大、這樣出其不意、這樣懂得她的心思,在她微微失望的時候恰到好處地送來一簇火苗,「噌」一下就點燃了她將滅的情感。

如果那時候她能不被歡喜沖昏了頭腦,她也許可以靜下心來想一想,這個男人的手段如此特別,或許在日後的相處里,她該試著換一換策略,而不是一味被他的愛牽著鼻子走,最後走進了自己親手構建的牢籠。

只可惜,這世上又有多少女人能夠真正掌控愛?能夠真正走出愛?能夠真正不被愛束縛?

夏芩皛翻遍了整本書前前後後,最後不得不失望地承認,他真的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直到偶然間看到了包著書的那塊藍色方布的右下角,繡有一個不太明顯的「白」字。

夏芩皛都察覺不到自己竟然笑了起來,原來他姓白,干淨清朗的這個字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芩皛妥帖地收好了這塊布。

一來二去的,這位白少爺就成了尚囍班的常客。

有時候開的是早場,日頭還不足的時候人其實並不多,可他也會坐在台下嗑著瓜子。

就連偶爾趕上淒風苦雨,他也頂多是在自己頭頂撐起了個敞篷,依舊氣定神閑地坐在里面嗑瓜子听戲。

白少爺出手很大方,幾乎為夏美人日擲千金。

關于「城里新來的白少爺似乎也瞧上了尚囍班的夏芩皛」這一說法于是就在眾人間傳了開來,為了不讓大家察覺出自己的那一點兒不一樣的情緒,芩皛對于這次謠言的態度依舊表現得與先前她們說的其他富家子弟一樣,只要不聞不問隨她們去了,很快的也就不會再有人提了。

只是這一次,她維持得很是辛苦,可那心底里啊卻又希望關于她和白少爺的謠言還是再傳得久一點、再久一點才好。2.

這天又是落雨天。

稀稀落落的雨滴從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戲班里的觀眾難得的少,不知是什麼緣故,坐在首排的白少爺在一場結束後就收整了一下似要離場,夏芩皛不動聲色將這一切看入眼里,心下浮出的第一感覺就是——不願讓他走!

眼看著他們一行人的身影從看台下來、走上過道、步向大門,而後僕從模樣的人替他提起幕簾,他稍稍俯低了身子穿簾而過,幕簾落下,還殘留著被人動過的痕跡,只是那撥動它們的人,早已是不在了。

夏芩皛有些失望地坐在了椅子上,好久都沒動。

「芩皛姐,是不舒服嗎?」戲班里的一年紀最輕的小生給她遞了一杯溫水,有些忐忑地問她。

見她沒有反應,他更是略顯著急地回頭看向了差他來詢問夏芩皛的大師姐,得到了大師姐凶狠的眼神回應,小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度開口詢問芩皛,可是這次的嗓音明顯又低了幾度,輕極了︰「芩皛姐,下一場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要不要先開始換妝?」

夏芩皛這才終于有了動靜,「我不舒服。」她指了指嗓子,「這里。」

「啊?」小生愣了。

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問一問,並不認為她會順著回答下來,現在變成了這樣,著實大大超出了他可以處理的能力範圍。

「可是這」小生急了,夏芩皛和大師姐這兩個人他可是一個都不敢得罪,只得這廂看看,又回頭瞅瞅,杵在當中干瞪眼,卻又無計可施。

夏芩皛看出了他的為難,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得,你先忙去吧,她們那邊我去說。」

那小生這才如釋重負,重重拭了把臉頰上的汗,這才唯唯諾諾退到一邊重新補妝去了。

「芩皛!你可不能這樣大小姐脾氣,這戲本就排到你了,你臨時說不上就不上了,誰能頂的了你啊!」

「我是真不舒服。」她的聲音輕輕弱弱。

心情不好,不想和旁人爭吵。

可是心情怎麼會忽然就不好了?只隱隱約約猜測是與那人有關卻又完全不肯承認。

徐青衣提著簾子走進了後台,「怎麼又吵起來了。」

「師父!」大師姐仿佛終于逮著了可以泄憤的機會,立刻就跑到了徐青衣身邊,一五一十又添油加醋地將夏芩皛臨時推演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夏芩皛幾度想要反駁,最後都因為疲倦而忍了下去。

她捻了捻寬大的坎肩,似乎是被秋雨的涼氣給侵襲了,一連重重打了數個噴嚏,這一聲聲噴嚏倒不像作假,來得剛剛好。

就連方才還聲聲奪人的大師姐,此刻也微微有些擔憂地看向夏芩皛,這樣一看才發現她的臉色是真的有些不好,濃重的疲倦亦是從她的眉眼之間逐漸蔓延開來。

誰都知道,自從復出之後,這一日接一日的演出幾乎都壓到了她夏芩皛一個人身上,帶動了整個尚囍班的狀況都比先前好了太多。

徐青衣的臉色柔和下來,「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我讓小王撐傘送你回去。」

「不用了,師父。」即便再不甘願,也沒辦法再做聲反駁,大師姐靜默地坐回自己位子上開始化妝。

芩皛抱歉笑笑︰「本就是我太嬌弱了,不敢再麻煩旁人了。」

徐青衣了然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出了尚囍班,一個人撐著傘走在青石窄巷里,才驚覺自己怎麼這麼傻。

現在除了慢悠悠和落雨一起漫步走回家,還能做些什麼?難不成還真奢望著那個人其實還沒走,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忽然冒出來,對自己噓寒問暖一番?

太可笑了,夏芩皛于是就真的笑了出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芩皛「啊」一聲驚呼出來!她被忽然冒出來的男聲嚇了一跳。

這不回頭還不礙事,一回頭可就嚇傻了。

前一秒還在心頭念叨著的那個人,怎麼這一刻當真出現在了自己跟前!夏芩皛穿著高跟鞋的腳險些都站不穩了,一個不留神高跟鞋後跟踩進了青石板的縫隙里,眼看著就要崴了腳朝雨水泥濘的地上倒下來,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當心!」他的氣息自頭頂一瞬飄下,幾乎包裹了她整個人。

傘因為不穩被風吹落到了地上,大雨霎時打在了她的身上,甚至還有幾滴灌進了她的眼楮里,芩皛連忙去揉。

誰知他倒真熱心,「當心,我來幫你。」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了地上的傘替她遮住。

夏芩皛這才意識到他的另一只手竟然正扶著自己的腰,而她和他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光天化日之下這要是被熟人瞧見了還了得夏芩皛當即卯足全力推開了他,大聲喝道︰「放肆!」

「對不起。」他慌亂地道歉,神色緊張。

她拼命抹去臉頰上和肩上的水滴,一邊拉開和他的距離,一邊還得顧及這長柄大傘不再被風吹落,模樣實屬有些狼狽。

而她面前的這個男人,非常想要幫她一把,可伸出去的手就堪堪懸在半空之中,尋不到落下來的位置。

看樣子是被她嚇到了。

夏芩皛斂了斂眼睫,氣也消了,「算了。」說完轉身就要離開,被他喊住。

「夏小姐」

她側了側臉。

「我」他怎麼會這樣吞吐,讓她有些不悅,原本還想要等著他問自己怎麼會在此刻出現在這里的,可等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等到,夏芩皛氣不過,皺了皺眉就離開了。

也是到後來才知道,也許那日的窄巷里,那個白少爺對自己想說卻欲言又止的話,其實是一句告別。

他離開小鎮了,沒有只字片語,沒有半點原因。

仿佛連那日送來的曲詞和後來一日又一日的鮮花都只是幻覺一場,也許只是欽慕和欣賞,根本無關喜歡。

花兒早就謝了,曲詞書也已經被翻毛舊了些,明顯有了淡淡折痕。

夏芩皛想著想著就開始笑,笑著笑著卻驚覺自己落了淚,在瞥到鏡子里面那個哭得不像自己的影子時,她開始慌亂拭淚。

接下來的日子與遇見他之前無太大區別,尚囍班又去了幾個不同的城市,可能是被之前逼親的事情給烙下了陰影,徐青衣總怕夏芩皛這風頭過剩,總有一天會引火燒身,他比從前還要保護她。

夏芩皛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女兒夏初妤,另一個就是因她而死的師父,徐青衣。

白少爺再度出現在夏芩皛的世界里是在來年春天,彼時她就快要接受別人的求親了。

那家人是書香門第,雖不是大富大貴,然而公子家教甚好,最主要的是那家人並不嫌棄夏芩皛的職業,只說著希望她日後若是嫁了過來,最好還是在家里面相夫教子,不要太辛苦。

夏芩皛只是覺得平淡了,那家的公子她見過幾次,每次都是強打著精神才能在戲院坐滿一整場戲,到後來許是實在支撐不住,就不來了,不來也好,因為芩皛著實沒法子對他動心。

他的長相過于中庸,氣質更是被書墨染得呆板極了,可人非常實誠,約過她幾次,她也听從師父的意思跟他出去了,每一次他都非常緊張,生怕不能討她歡喜。他做的是挺好了,但在夏芩皛看來,這些好里面就是缺了些東西,非常重要的東西。

那家的女主人,也就是芩皛未來的婆婆,對芩皛總是客客氣氣的,看上去對模樣周正氣質又干淨的她還是很滿意的,一來二往的走動得勤了,那家人也就和徐青衣開了口,琢磨著要定日子了。

徐青衣跟夏芩皛說了這件事,她的反應始終淡淡的。

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只是夜深了將自己關在房間里的時候才覺得心里在慢慢滋生出一絲一絲的不甘願,不甘願好不容易才動的心這樣快就要歸于止息了,不甘心這一場原本該轟轟烈烈的愛戀這樣快就無疾而終了

她就著燭光掏出木匣子里的那款藍色綢布,指尖細細觸踫著右下角那個「白」字一筆一劃的紋路「你在哪兒呢?」問著問著,芩皛就又流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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