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幾聲酸倒牙的響動之後,理縣縣衙常年緊閉的黃銅大釘鐵門被緩緩打了開來。揚起的浮塵四下里彌散,門里探出頭來的年輕小廝不當心迷了眼又嗆了一口,踉踉蹌蹌的跌在門檻上咳嗽了一陣,他手里提著的一盞大紅燈籠掉落下來,咕嚕嚕就滾下了台階。
縣衙門口就是理縣最大的大街,路上行人車馬來來往往,那紅燈籠卻仿入無人之境,安然無恙的一路滾至了街中央,猶自原地打了個滾這才安靜下來。四下里逃竄避讓的路人仍不敢安心,捂著胸口拼命往更遠處擠開,生生在燈籠周圍讓出了一圈空場。一位挑著兩滿筐蘿卜的老漢距離燈籠最近,眼看著那菜筐子要擦著紅燈籠的邊了,他生生左腳絆住了右腳摔倒在地,蘿卜摔碎了也不姑息,愣是將搖晃的菜筐壓在了身下。
「咦!真險!」縣衙門外大柳樹下站著的兩個書生打扮的小子眼見這一幕,悄悄互相交談起來。
其中個子略高穿一身藏青長袍的清秀少年撫了撫額角,將眼里一抹厭棄的神情掩去︰「又出來掛燈籠了,倒是年年有今日。」
「小……少爺,我們趕緊回去吧,燈籠掛上應該是太太已經生了,徐媽媽總要過去報喜的,再晚怕是咱倆要被發現了。」緊挨在他身旁一身短打打扮的少年雖是穿的男裝,但眉眼里少女初長成的出水芙蓉意遮都遮不住,不用瞧都知道是女扮男裝,只可惜這般美目偏偏下顎處長了一塊遮去半張臉的血褐色胎記,真真是糟蹋了美人。
長袍少年點了點頭卻不走︰「這是第八個兒子了吧?」
待到衙門口的小廝咳緩過勁撿回燈籠掛妥關門回去之後,長袍少年從樹下閃身而出,步至街心伸手將老漢扶起,又幫著撿撒落遍地的蘿卜。
老漢謝過兩個幫忙的好心少年,卻因為跌疼了膝蓋一時半會爬不起來,忍不住悄聲嘟囔了一句︰「這賊老天真是不長眼。」
長袍少年竟耳尖听見了,他順口接話︰「可不是!這天殺的縣老爺壞事做絕,斷子絕孫都不解恨的,偏偏他兒子一骨碌一骨碌的生!」
「可不敢多說!」老漢連忙四下里打量,幸而路人都隔得遠,他朝少年作了個揖︰「小哥趕緊走吧,老漢自己撿得。」
見蘿卜在綠綠的快手幫忙之下已撿的差不多了,林小桃也不再多言,干脆利落的拉著綠綠消失在了縣衙一側的小巷里。
等到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過來的時候,林小桃剛剛換下了長袍,褲子確實來不及換了,干脆一掀被子坐了進去,捧本閑書倚在床頭裝作悠閑狀。
綠綠收拾妥當了自己,一腳將床邊小姐月兌下的男鞋踢進床底,這才奔至門邊,深吸一口氣斂斂神情,伸手拉開了門。
門一開,一臉喜氣的徐媽媽抬腳進來,張嘴就是︰「給小姐道喜了,太太又生了兩個哥兒。」
小桃一臉木然點點頭︰「哦。」余光掃了一眼站在徐媽媽身後正在模荷包掏銀子的丫鬟綠綠,勉強在音調里添出些喜氣來,朝徐媽媽道︰「可要換身紅衣裳?」
徐媽媽早習慣了這情景,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變化,笑嘻嘻的推開綠綠的手說不用,太太吩咐了還照舊例,這個月大小姐都不用過去請安。
說完也不等小桃吩咐,自顧說著太太交給她還有別樁事情沒辦,急匆匆轉身走了。
丫鬟綠綠撇了撇嘴,看向自家小姐,狡黠的一眨眼︰「小姐還睡嗎?」
「睡。」小桃丟開書松懈了身子躺回枕頭里,自嘲的笑了笑︰「不睡又能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