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考生雲集,今日院試第一場帖經試紅榜即將揭曉。考生們在醉仙樓等候門子回來通報考試結果,算是文人才興的一種雅趣吧。
這樣做,一來可體現文人的淡定從容,二來與市井人共處一地等候紅榜揭曉終落下乘,有辱斯文,而在雅樓中從容等候,就有別于市井中人的粗鄙,烘托出「士」的身份,展現一種優越感;三來倘若考得好,便可借此貴地,乘興慶祝一番,與眾文才交流交流感情,積累積累人望。
「柳郎君這次紅榜定然第一,可喜可賀啊。」王勃剛上醉仙樓二樓,便听到這樣的聲音,看去,卻見柳定遠站在一群文人中,志得意滿地大笑,接受眾人的恭維。
王勃不禁暗自搖頭,這些人想必是知道柳定遠被余問心內定為第一名,故而才如此恭維,只是可惜他們還不知道這件本該成定局的事卻被他攪黃了。
「諸位,我們去那邊坐吧,這里不清靜。」王勃對梁文廣等好友說道。
他這個時候不想跟柳定遠計較,但柳定遠卻沒有放過他。他見王勃上樓來,見了他卻朝另一邊走去,不禁心下得意,以為他知道自己輸定了,怕了,故而朗聲叫道︰「喲,這不是王神童嗎?怎的不過來坐,跑別的地方去干什麼?」
那些各縣童生都知道兩人之間的打賭,此刻听柳定遠如此言語,便知他胸有成竹,此次打賭必然是他贏,而王勃則想來也是听到不對勁的風聲了,因為怕他,才繞道走的,想到這里,看向王勃的眼神遂變得有些幸災樂禍,也跟著起哄。
梁文廣等人眉頭大皺,想要訓他幾句,卻被王勃伸手攔下了。
王勃心下冷笑,表面上卻泰然自若地拱手道︰「原來是柳郎君,請別見怪,某這個人自由慣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尤其不喜歡跟不干淨的東西坐在一起。」
「你……」柳定遠大怒,他沒想到王勃到了這個時候竟還有恃無恐。
哪知王勃又道︰「既然柳郎君盛意邀請,某恭敬不如從命,便勉為其難地坐過來吧。」說著帶著梁文廣等人走了過去。
牛大開道,眾童生無不避讓,等走到柳定遠面前,牛大像小雞一樣將萬千拎起來扔到一邊,王勃施施然走在柳定遠旁邊,甩開折扇,笑看著他。
萬千爬起來便想破口大罵,但牛大一個憨厚的眼神過去,他的話便卡在喉嚨上了。
柳定遠面色鐵青,嘴上只能說︰「好好好,王勃,你夠囂張,但你別得意,看等會兒紅榜公布,你還有何話說。」
他看向站在王勃身旁的月奴,見她身卓越、面若桃花、明眸皓齒,垂首斟酒時三千青絲如瀑滑下,香腮如雪,頸項如玉,不禁心曳神搖,便換上色眯眯的眼神道︰「如此佳人,嘖嘖,恐怕就要易于本郎君了。」
月奴手一頓,王勃不動聲色地舉起玉杯,飲罷,瞄了一眼面若寒霜的月奴,道︰「月奴,等會兒某人就交由你處置吧。」
月奴沒有說話,默默地為王勃斟酒,一旁的柳定遠面色再度陰沉下來,旋即又冷笑起來,暗罵一聲不知死活。
就在此時,樓外騷動,憑欄望去,但見人群紛紛讓道,一騎奔馳而來,高聲叫一句「紅榜來了!」,便跳下馬,沖進樓來。
「哈哈,好戲登場了!」柳定遠站起來,撫掌大笑道。眾人也歡喜起來。卻見王勃依然一副淡然的樣子,舉著酒杯晃悠,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柳定遠冷哼一聲裝腔作勢,便張羅著將人請上來。
等報喜的人被簇擁著上了樓來,先喝了一口遞來的茶水,潤了潤喉,接著便被催促著從柚中掏出一卷紙,張開念道︰「第三百六十八名七十五號君喜長,第三百六十七名二百三十三號張仕遠,第……」
每念到一人,便有人歡喜起來。
柳定遠可等不及了,照你這樣念,要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于是皺眉喝道︰「你直接念紅榜第一名便行了,哪來那麼多廢話,快念,第一名是誰?」
眾人眉頭一皺,心說,就算你柳定遠得了第一,也不用這般目中無人吧,什麼叫廢話?真是豈有此理。
門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王勃,搖了搖頭,便拖著腔念到︰「第一名……」
眾人屏住了呼吸,柳定遠嘴角勾了起來。
「第一名九十六號王勃!」
靜!門子一念完,滿樓皆瞬間靜下來,針落可聞,旋即哄堂嘩然,王勃,竟然是王勃!不是柳定遠!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不是說柳定遠早被內定為第一名了嗎?怎?p>
床皇撬??闖閃送醪?
柳定遠面色煞白,搖搖欲墜地退了幾退,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忽然他跑上前,一把揪住門子的衣襟,咆哮道︰「你胡說!你撒謊!明明是某第一!你撒謊!某要殺了你!」罵著便要伸手打人,卻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掙月兌不得,還絆倒在地上。
王勃拍了拍牛大,讓他松手,然後走到柳定遠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柳定遠面無表情地道︰「柳定遠,當日你我賭注可還記得?按照規定,你輸了,某就要取你雙手,現在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某代勞?」
柳定遠一個激靈,眼中布滿恐懼,沒了雙手不但終生參加不了科舉,而且還從此淪為廢人,想到這里,便坐將起來,並膝跪拜,苦苦哀求道︰「王勃,某錯了,是某混賬,不該被利益蒙蔽了雙眼,跟你作對,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某這一回啊。」
王勃看都沒看他一眼,搖著折扇,悠悠地道︰「某可不是大人,今年還不滿十歲呢。」
眾人聞言,額頭登時布滿黑線。
忽然王勃大喝道︰「柳定遠,若是你換成某現在的位置,你是贏家,你捫心自問,你會放過某嗎?」
柳定遠被喝得嚇癱了,恐懼地望著他。王勃說得對,若是他成了贏家,斷然沒有放過王勃的可能。
王勃拂袖轉身,月奴取劍上前。
「余大郎說哪的話,你明日便要回長安,我等作為好友,焉能不踐行?已在醉仙樓擺好筵席,余大郎請。」余問心被一群紈褲簇擁著來到醉仙樓,眾人笑道。
余問心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算你們有心,不過……」他本來想說今日考生都在醉仙樓等候消息,可能王勃也在,但他隨即又惱怒自己沒出息,王勃在又如何?某還怕他不成?于是大手一揮道︰「走,進去,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趕巧剛上二樓,便看到一九尺大漢把柳定遠按倒在地,一美婢拔劍要斷柳定遠兩手的一幕。
他本不想管的,但在場的人誰不知道柳定遠是他的人?要是就這麼不聞不問,為人所不齒不說,還會有人嚼舌頭說他怕了王勃,于是大喝一聲道︰「住手!」
眾人看去,卻見是余問心,心思頓時活泛起來,心說今日定有一場好戲了。
哪知月奴根本沒鳥他,一劍就把嚇得哇哇直叫、屎尿俱下的柳定遠的雙手砍了下來。
柳定遠慘叫一聲,頓時昏厥過去,他的雙手剛好跳到沖上來的余問心腳下。余問心驚得連退數步,若非人擋著,恐怕就要從樓梯上滾下去了。他面色瞬間蒼白,一副要作嘔的樣子。
周圍也如同他一般反應,那些書生一天只管讀書,何曾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見柳定遠躺在地板上,鮮血從齊腕的切口處噴涌出來,頓時一個個面色煞白,有人甚至吐了起來,也有人昏了過去。
王勃要的是柳定遠兩只手,不是他的命,他死,他也逃不了干系,于是讓驢子給他包扎止血,然後取來油燈,把他的手腕那堆模糊的血肉放到火上烤。驢子早年被王勃硬逼著學會了簡單的處理傷口的技術,此事做起來自然駕輕就熟,盡管之前他試驗的所有對象都是豬狗。
柳定遠痛得慘叫驚醒,復又昏厥過去。
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過程,一個人不可能天生下來就會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王勃第一次殺人沒有不良反應,月奴第一次剁手也沒有露出害怕或者嘔吐的樣子,事實上若非早年王勃在沒日崖修煉太極拳劍之余,迫使自己和月奴隨牛大這個屠夫上山屠戮那些虎豹豺狼,一來學以致用,二來磨練神經,王勃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就不可能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從容了,月奴也不可能剁手跺得那麼沒有壓力。
那麼王勃為什麼要做這種磨礪呢?只因這里是大唐,是用無數尸骨和無盡鮮血堆砌起來的大唐,是太平而又暗流涌動的大唐。倘若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安敢闖蕩天下?倘若見了敵人的血就露出破綻,那就是作死,而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個道理難道還不明白?
王勃明白,所以他這麼做了。只有對自己狠,才能對敵人狠。
當王勃抬起頭,卻見所有人包括梁文廣等好友在內,都一副懼意地望著他,渀佛見了從地獄跑出來的鬼一樣。
王勃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不但沒錯,反而大對特對,倘若他今天不狠下心腸,殺雞儆猴,那以後還會有柳定遠之流冒出來,讓他煩不勝煩,索性就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他的可怕,意識到他不好惹,他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而身為狼,一旦月兌下羊皮,那就是要進食了,不吃飽怎麼行?
王勃一眼定向余問心,道︰「余問心,某記得以前你說過一句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現在某將這話原原本本還給你,你三番五次跟某作對,真當某好欺負不成?今日若不教訓你一番,焉對得起你的盛情?某剁了柳定遠兩只手,便斷你兩條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