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他眯著眼楮問道。在長安,說句不好听的,就是掉塊瓦片下來,砸中的一個人都可能是五品官員,由此可見長安有頭有臉的人物之多。他這個混混想要在這京官遍地走的地方生存下去,眼力必須要好,他見王勃衣著雖不顯多麼華貴,但氣質不下于那些士族大家的公子,于是留個心眼,還算客氣地問道。
王勃手搖折扇,笑道︰「在下遠道而來,說了你也不認識,不過這家店是某開的,交不交租子,某說了算。」
這少年听他遠道而來,便知不是長安人,登時冷笑起來道︰「你這個滾犢子,就算是天王老子開的,某說交租子,他也得交,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來爺我的厲害,給某上,砸爛他的店!」
跟他來的那幫五大三粗的手下便沖上來,囂張砸店。哪知忽然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巴掌,將他們四五個人全部扇翻。
牛大抓著一把冰糖葫蘆,暴跳如雷地吼道︰「誰敢打攪俺吃冰糖葫蘆!俺就扭斷他的脖子!」
那少年一看,好大一個漢子,他站在那兒,就像門神,面色當即一變,退後一步,眯著眼楮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見他頭頂童髻,轉眼冷笑道︰「某倒是哪來的野漢子,卻原來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傻漢,滾回你家找你娘吃女乃去,少管閑事!」
牛大眼楮突的一下就瞪了起來,王勃暗嘆,敢罵牛大傻子,這貨完了。果然,牛大怒吼一聲「你敢罵俺傻,俺要把你打成傻漢!」,便雙臂朝他合抱而去。
那少年冷哼一聲,身手極快地躲開,一腳猛踢在牛大腿彎兒上,想把他踢跪下去。一般人的腿被這般踢中還真會遭了他的道,但牛大卻紋絲不動,反而右手臂順勢向後一揮就掃了過去。
那少年面色一變,反應卻不慢,驟然一低身,就躲了開去。這時候見牛大空門大開,他冷笑一聲,縱身一跳,一招下勾拳朝牛大下巴轟去。
兩人從門口打到街上,周圍的路人都紛紛過來瞧看。人群中,一身穿寶藍色袍衫的少年與一幫錦衣少年路過時,剛好望見這一幕。
「李郎你看,那大漢好生魁梧,若是把他買來,好生訓練一番,定是一個摔跤好手,下次跟武家兩兄弟家奴比賽的時候,就不怕再輸了!」有個少年叫道。
「是啊,武家兄弟培養的那一員摔跤好手,我們每次對上都沒贏過,讓他們得意慘了,若是把這大漢培養出現,說不定就能贏他們。」
被李郎的這身穿寶藍色袍衫的少年點點頭,站在那里,目光越過人群,看過去。
這個時候,正好是那少年一記下勾拳朝牛大下巴攻去的時候。眼看著他的拳頭就要轟在牛大下巴上,眾人也以為這大漢太過笨重,反應不如那靈活如猴子般的少年快,認為他就要被打中,碎掉幾顆牙,突然,一只大手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拳頭。
那少年一驚,反應卻也不慢,猛然一腳運力蹬在牛大胸膛上,想借此一腳之力,掙月兌開來,哪知這一蹬就像蹬在山壁上,牛大穩若磐石,一只手該怎麼握著他的拳頭就怎麼握著他的拳頭,另一只手又忽然抓住他的脖子,在他驚叫聲中,在人群的驚呼聲中,將他像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牛大怒吼著,要將他一下子砸向地面,若是他真這麼做了,這少年鐵定變成一堆碎肉。那些人群紛紛倒退。
「住手,牛大!」王勃喝道。
牛大聞言,停下了手,轉頭委屈地道︰「四兄,他罵俺傻子。」王勃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乖,牛大,要死也不能讓他死在我們店的門口,店門要是見了血,可就沒生意了,沒了生意,你就沒冰糖葫蘆吃了,你願意嗎?」
牛大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還真不能殺了他,于是轉身像丟破麻袋一樣,扔了出去,拍拍手,雙手叉腰老氣橫秋地叫嚷道︰「你們都看到了,是他罵俺傻,俺才揍他的,俺可沒有把他砸死在門口,你們還是得來買俺們家的冰糖葫蘆吃。」
听他這麼憨聲憨氣地說話,別看樣子魁梧,卻分明一個未長大的孩子,人群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那少年被他的手下扶起來,吊著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推開扶他的人,指著王勃狠聲道︰「今天算某栽了,你也有種報上名來,等小爺傷好以後,再來討教!」
王勃搖扇淡然道︰「在下王勃,隨時恭候大駕。」
「好,某記住你了,小爺名叫來俊臣,你也記住了!哼!我們走!」少年說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跟他來的那些手下也跟著灰溜溜地離去。
來俊臣?王勃心下訝然,這來俊臣何許人也,能讓王勃感到吃驚?翻開大唐武則天稱帝這段歷史時期,就能發現,她手下有三大酷吏,為她削弱阻礙勢力,鞏固地位,其中一個就是來俊臣。
這來俊臣歷史對他的評價就是酷吏,常人對他的評價就是變態、迫害狂,這話怎麼說?別的官員整人是為了排除異己、打擊政敵,而他呢?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迫害別人的變態心理。
落在他手里,豈止屈打成招,簡直已經到了不打也得招的地步,也就是說你只要看過他的酷刑,便不敢說自己是清白的。據說,冤死在他手上的有一千多家,加上受牽連的家庭,累計起來有十來萬人,可見他的所作所為何等得令人發指。
現在算算時間,他也差不多這麼年輕,而且他生于長安,並且出身卑微,王勃也不疑有他。
不過你安分點還好,若是落到某的手上,就別想在將來為虎作倀、為所欲為了,王勃暗自冷笑道。
打發走了來俊臣,王勃就要轉身回店,卻听有人叫道︰「敢問可是王神童?」
王勃看去,只見從人群中擠進來五六人,這些人個個錦衣華服,年齡不過二十歲,不似尋常子弟,而為首一人身穿寶藍袍衫,雙眉英挺,眼角狹長,相貌堂堂之外又給人以精明的感覺。
王勃拱手道︰「神童不敢當,不過虛名而已,在下王勃,敢問閣下是……」
來人拱手哈哈笑道︰「果然是王神童,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在下李敬業。」
李敬業?王勃暗自吃驚,心說今天怎麼盡遇牛人。這李敬業是誰,或許在歷史上並不怎麼出名,但是提到他祖父就沒有人不知道的,他祖父正是李績。
這李敬業,歷史對他的評價是,他是唐代反抗武則天專政的軍事將領。弘道元年(683年),唐高宗卒,中宗即位。次年,武則天以太後身份臨朝稱制,不久即廢中宗,立豫王旦(即睿宗),武太後掌握全部權力。
這一年,李敬業被貶為柳州司馬,赴任時途經揚州,便和同他弟弟李敬猷、駱賓王等人,一起策劃起兵反對武則天。可惜後來兵敗被殺。
腦子里瞬間掃描過李敬業的資料後,王勃心下登時一亮,乖乖,這樣反武英雄必須得好生親近親近。
不過他也知道與人相交,初次見面,表現得太過親熱反而不美,況且在長安沒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表現得太過熱情,說不得適得其反,被他小看了。于是王勃不卑不亢地道︰「原來是李郎君,不知找某有甚麼事?」
李敬業看了眼牛大,有些遲疑,方才他確實動了要買牛大的心思,但是此刻既然知道他是王勃的家奴,那便不好開口了。若是一般人憑他的背景,他想要的東西,少有人不給面子的,不過王勃聲名在外,是個名人,若是他伸手要買他的家奴,恐怕落人口實,說他仗勢欺人,這可不好。
他遲疑,別人卻未必遲疑,頓時便有和他同來的人說道︰「李郎想買你的家奴,不知王郎君可否割愛?你這家奴長得這般強壯,加以訓練,必然是一個摔跤好手,參加比賽定然戰力非凡。」
王勃見他指的是牛大,心下一怒,表面上卻不看那人,轉而對李敬業笑道︰「李郎君,並非某舍不得,而是因為此人乃某義弟,並非什麼家奴。」
李敬業瞪了那人一眼,歉意地拱手道︰「原來如此,實在冒犯了,王郎君還請見諒。」
王勃心下一動,問道︰「听意思,李郎君是要去參加什麼摔跤比賽?故而相中了我家義弟?」
李敬業道︰「實不相瞞,確實如此。」他頓了頓,見這里人多,于是笑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一邊喝酒一邊暢談如何?」
王勃暗嘆,這世家大族的子弟就是不一樣,交個朋友也這般自然,一點沒有做作的痕跡。
王勃點頭稱善,便留下牛大撐門面,美其名曰防止來俊臣再來找碴子,實際上是不想讓他和馬虎去給他丟人。然後帶著月奴手搖折扇與李敬業並肩行將而去。
王勃本以為不過是找家酒樓說說話、交流交流感情就行了,沒想到來的地方卻是平康坊。也對,來了長安,沒去過平康坊,簡直不能稱之為「有頭有臉」。在大唐,青樓可不只是妓院,還充滿了藝術氣息、文雅氣氛,很多名傳千古的詩篇不都是在青樓找的靈感嗎?
面對月奴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王勃眼觀鼻、鼻觀心,淡定地走進平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