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中歌舞醉,人不寐,夜夜笙簫通天明,日日歡宴幾時寧?又一次來平康坊,距離上次來此也僅僅過去了一天,王勃覺得自己好像跟妓院結下了不解之緣。從他五歲開始就進妓院了。
老鴇彥十五娘難掩喜色,將王勃等人迎了進去。自從前天王勃在這里叫價五十萬貫,豪擲龍門貢酒百壇,平康坊的生意噌的一下就火爆了起來。這一兩天客官真可謂是絡繹不絕、川流不息呀。
像王勃這樣一擲千金的豪客,有哪家妓院不喜歡的?況且還是金字招牌,就是讓他在平康坊白吃白喝也心甘啊,此刻哪有不熱情迎進來的道理?
「王郎君,李郎君,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實在是小坊的責任,坊里混進了刺客居然都不知道,這是我們的失誤,害兩位受驚了,為了表示歉意,今日所費之資全部由小坊包攬,請盡情行樂。」彥十五娘一邊在前帶路,一邊恭敬地說道。
李敬業撫掌笑道︰「好,某本來心里還有些不痛快,不過就沖著彥十五娘這爽快勁,某也不在意了。」
王勃搖了搖折扇淡然笑道︰「不可,開店做生意,哪有不賺錢,反而倒貼的道理?雖說你們確實有責任,但是某不喜歡吃白食,因為吃白食總感覺束手束腳的,這就是所謂的舀人手短,吃人嘴軟。」
李敬業當即又支持起來道︰「有道理,四郎大大的有道理,彥十五娘,這錢該怎麼給,還是怎麼給,也不要你們免費,只要把你們最好的酒食、娘子呈上來就行了。」一眾人等也稱善大笑起來。
眾人來到一座精別雅致的閣樓中坐下,彥十五娘雅然笑道︰「前日王郎君花費巨資,買落霞娘子侍奉一天,卻因為意外耽擱,今日便請她出來為諸君獻上歌舞吧。」說完,拍了拍手,絲竹管弦夾雜著鐘鳴之聲響起,便見一群美艷女子彩衣紛飛而來,宛如貶凡的仙闕宮娥。
群姬朝兩旁裊娜而開,又見一頭梳樂游髻,滿首插花釵,額點梅花鈿,身穿霓裳裙的女子蓮步款款而來,腰肢如弱柳扶風輕搖擺,身如驚鴻一瞥眸善睞,真乃傾城佳色也。
王勃覺得,此女是他自從來到大唐以後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之一,唯有前天晚上見過的紅裙女子能與之相媲美,月奴也差了一點,因為她還有些青澀,少了一絲成熟的韻味;馬五娘也太小,而孔三娘、單二娘雖大一些,但是多少有些不及。
霓裳女子來到前首,盈盈一拜道︰「賤妾落霞給諸位郎君見禮了。」
李敬業笑道︰「落霞,在座的諸位中,有一人便是你的金主,那天豪擲五十萬貫的王神童王勃,你今天要是把他侍奉好了,保你一世榮華富貴,來,某給你引薦引薦,這……」
李敬業剛要指出在座諸位誰是王勃,卻被月奴打斷道︰「且慢。」旋即她看向落霞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如我們來做個游戲如何,就讓落霞娘子在我們這些人中找,看能不能認出誰是王勃,若是認不出,從哪里來就從哪里回去;若是認出了,便賞賜千金,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覺得這個提議好像很有意思,于是紛紛叫好。
落霞與月奴對視,從她眼中似乎看出了絲絲敵意,不禁納悶,兒何曾得罪過他,他要如此待兒?
李敬業看了看月奴,又看了看落霞,眼底閃過一絲曉然,笑道︰「這個主意不錯,落霞你就認一認,看在座的人中誰是王勃如何?」
落霞頷首稱善,便朝眾人看過去。其實這個排除法很好做,在座眾人幾乎都是平康坊的常客和貴賓,多少有些印象,只有王勃和月奴,她不曾見過。
所以她掃了一眼眾人後,便把目光徘徊在王勃和月奴之間。
霓裳女子看向王勃,只見他身穿金絲紋白袍,青絲隨意地束搭于後背,面如蓮萼,色如春曉之花,若非身穿男兒衣,便是傾國俏佳人。他手搖一把奇怪的扇子,扇面上畫著一朵墨枝紅梅,晃動間紅梅像是綻放了一般,將他的氣質襯托得高潔而又孤傲。
在他身旁坐著一個男子,就是方才對她似乎懷有敵意的人,只見他身穿青衣緣的白袍,頭束玉冠,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不下于前者。若非在他耳垂上發現了一個若有如無的小孔,還真分不清兩者誰是王勃。
發現這一點後,落霞恍然大悟,頓時明白此人為何要這般針對她了。她不禁想笑,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她決定要好好還擊于她。
霓裳含笑道︰「恕兒眼拙,除了諸位郎君某都是見過的,只剩下這兩位兒不曾見過,卻又都氣度不凡,難以分辨。」
月奴咄咄逼人地道︰「這麼說,你是要認輸了?」
霓裳聞言,莞爾道︰「不過外表雖難以分辨,但是兒听說王郎君詩才斐然,兒斗膽,請兩位各作詩一首,便知王勃是誰了。」
王勃哈哈大笑起來,看向月奴道︰「你看,你想刁難人家,結果人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反過來刁難你了,哈哈哈。」
月奴氣急,嗔怪地看向他道︰「你還笑!」旋即看向落霞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聰明,想出這麼一個一箭雙雕的法子,一來可以此分辨誰是王勃,二來可借此出名,某說的是也不是?」
王勃見這氣氛有些不對勁,趕緊出來打圓場地道︰「好了好了,你就少說一句吧,多大的事,來來來,諸位喝酒喝酒。」
「兒听說王郎君作詩信手拈來,從不曾怕過誰,想必閣下定不是王郎君了。」哪知落霞卻含笑地看向月奴道,語氣雖然柔和,但話中的針鋒相對卻是誰也听得出來的。
月奴盯著她,忽然也淡然笑了起來道︰「那可不一定哦。」
李敬業唯恐天下不亂,起哄道︰「好,某看就這樣吧,落霞娘子表演一段歌舞,你們兩位就以此作詩,看誰作的高明,那誰就是王勃,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起哄叫好。
月奴含笑道︰「當然好,只是希望落霞娘子舞蹈得漂亮一點,某才好作詩,某喜歡看《鸀腰》,不如你就跳一段《鸀腰》吧,你應該會吧?」
落霞皮笑肉不笑地道︰「自然會,那兒就舞一段《鸀腰》,請君鑒賞。」
王勃不禁大感頭疼。
落霞說完,退到那群舞姬前面,舞動長袖,如波浪翻卷,音樂隨之乍響,舞姬娉隨,一時間只見飛袂拂空,飄然欲飛。
落霞一雙如琉璃般明亮的美目凝望著王勃,明眸善睞,顧盼生輝,一顰一笑,似皆為君舞。
一舞終了,無不喝彩。
落霞看向月奴,頷首笑道︰「賤妾不才,舞技平平,只望閣下能手下留情。」這話表面上听來沒什麼,實際細一想,便知有多毒,說白了就是告訴對方,我的舞技很高,你不要寫出爛詩玷污了它。
月奴嘴角抽了抽,含笑道︰「某作詩如何,你听好便是。」說完,她站將起來,把折扇問天一指,張口便賦詩道︰「南國有佳人,輕盈鸀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
賦到這里,她緩步來到微微震驚的落霞面前,繞著她轉圈,並繼續賦道︰「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越艷罷前溪,吳姬停自苕。慢態不能窮,繁曲向終。低回蓮破浪,凌亂雪廩風。」
到這里,月奴剛好繞了一圈回來,伸出折扇,抬起她誘人的下巴,看著她震驚的美目,繼續賦道︰「墮珥時流盼,修裾欲朔空。唯秋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一詩賦罷,落霞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暗道難道兒看錯了,其實他才是王勃?不然誰能做出這般驚才絕艷的詩篇?想到這里,她雪腮上便飛起兩團紅雲;又想到他方才輕佻的樣子,不禁又感到一陣骨肉酥麻。
李敬業等人也無不驚愕,李敬業驚嘆道︰「哎呀,沒想到月奴娘子的作詩也這般了得,果然不愧是王四郎的義妹啊!」
那些不知道月奴是女子的公子哥們無不滾碎了一地的眼楮,詫異地問道︰「什麼?他是女子?」
李敬業趕緊把嘴閉上。
落霞愕然,旋即惱羞成怒起來,指著月奴道︰「你……」
月奴掩嘴呵呵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趴在王勃背上,快起不來了。王勃無奈,連忙拱手歉意地道︰「落霞莫怪,我義妹就是這個樣子,喜歡逗人,不過絕沒有一點惡意。」
落霞氣急,狠狠地一跺腳,拂袖而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月奴得意的笑聲。
王勃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罵道︰「你還笑,你就不能安分一點,何必找人家的麻煩。」
月奴皺了皺鼻子道︰「某看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奴義兄,奴當然要保護你了,絕不能讓這狐媚子把你的魂勾走了。」
王勃只能苦笑。
李敬業笑道︰「月奴,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大詩人啊,哈哈哈。」
月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這首詩不是奴寫的,而是四郎寫的,奴只不過是剽竊過來了而已。」
眾人愕然。原來早幾年王勃在折扇上題詩時,便寫過這首詩。月奴蘀他磨硯,自然親眼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