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光?
這個名字,塔矢從未听過,是新近的職業棋士嗎?或者還是院生?不過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請讓我與他對弈!」
緒方搖頭,「我也只與他下過一局,之後給了他一張名片,至今他還未主動聯系我。」
塔矢滿臉的失望之色,但是並不打算輕易放棄,他繼續問,「能給我看下緒方先生和那個人的棋局嗎?」
「不行。」
出乎塔矢的意料,緒方竟然很干脆地拒絕了。
「我只是想先了解下對方的棋力……」塔矢解釋。
「我說了,很強。」
「但是‘很強’這種說法太模糊了,而且棋力應該是按‘段’來區分的吧?」
面對追問個不停的塔矢,緒方首次覺得開始煩躁了起來,幾段什麼的?自己都是九段了,那個進藤棋力難不成達到了十段?這種有違他推斷的事,他絕不認可。
「行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只是想提醒你圍棋的世界深不可測,不可輕易自滿。」緒方敷衍地一筆帶過,不打算再繼續交談下去,轉身便走。
緒方抗拒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塔矢沒有再繼續追上去,「進藤光……」他站在原地,反復喃喃著這個名字,眼底閃過一抹堅定,「棋力不明,卻能讓緒方先生評價為‘很強’的孩子?這樣的人,我一定要與之對弈!」——
第二天。
緒方精次頭疼地看著跟在塔矢名人身後進來的的塔矢亮。
以往這樣的比賽,阿亮從來都不感興趣,今天會出現,目的不言而喻。
舉辦方可不了解這里面的緣故,只是見此次籌辦的活動不但請到了塔矢名人,就連一向低調很少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名人的兒子也到場了,頓時心花怒放,連連稱贊緒方面子大。
緒方連聲道「不敢」,抽空瞪了一眼無事人一樣的塔矢,塔矢也不逃避,回視的目光雖有些歉然,但更多的是執著。
緒方想起眾人對塔矢的那些贊譽與正面評價,都說他小小年紀就如何冷靜自持,哼,真該讓他們都來看看這個連耍無賴都不覺慚愧的無恥小子。
前期的工作準備得很充足,比賽沒有任何意外地順利開始了。
所有參與活動前準備的人都松了口氣,原本的繃緊的神經也都放松了下來,大家都開始互相閑聊了起來。
除了本市的塔矢名人以外,舉辦方還邀請了外市的一些圍棋大手。
緒方趁著他們交談,隨便找了個借口便出了會議室。
在比賽場地上轉了一圈,對正參加比賽的孩子的狀況有了大致的了解,緒方便到過道上,一邊抽煙一邊等待。
果然,沒過一會,他便看到了塔矢正在比賽現場四下張望。
緒方掐熄了還剩下大半的煙,大步走去,將他拽離了眾人視線,沒好氣道,「這里沒有你要找的進藤光!他不可能會參加這種層次的比賽。倒是幾個小記者盯上你了,小心被他們堵住亂訪問一通,鬧出了麻煩,老師到時候責怪的會是我。」
「對不起……」塔矢被他拽得有些狼狽,卻還是努力地道了歉。
緒方嘆氣道,「我自認是個理智切實的人,但是現在我卻忍不住幻想,如果能回到昨天就好了,我絕不會再向你提起‘進藤光’這個人。」
「緒方先生,」塔矢慌忙道,「我並不想令您為難,只是……」
緒方打斷他,「不用解釋,我知道。不論多懂事阿亮畢竟還是孩子,常年和我們這些大人一起玩很無趣吧,所以才想找到同年齡的朋友。」
塔矢沉默,因為緒方惡趣味的話……也因為這惡趣味的話里的實意正是他心里所想。
身為塔矢名人的兒子,塔矢出生後接觸最多的就是圍棋,別的孩子的童年有著各式各樣的玩具,而他有的,依然是圍棋。可以說是從還未有自主意識的時候,圍棋已經與他息息相關,在所有人看來,他的圍棋水平高于同齡人是正常的,他自己也這麼認為著。
所以塔矢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拒絕與年齡相仿的人對弈,因為不可能下輸。但是就算贏也不覺得開心,因為贏是正常的。
然而和自己大許多的人下棋,也並不能令塔矢有多興奮。贏了,是對方棋力不夠只能說是自己找錯了對手。輸了,也不覺得需要多沮喪,他輸的只是年齡差帶來的經驗,他每時每刻都在進步,不需要多久他就能重新贏回來。
偶爾,他會回想起更小的時候,在圍棋教室時有一個比他大的孩子很厲害,他剛進去時偶爾會輸給那個人,所以如果贏了,便會很開心。不過有趣的時間很短暫,僅僅只是一個月不到,那個大孩子就再也沒能贏他了。
雖然不在乎輸贏,但是生活中接觸最多的還是圍棋,于是塔矢一直堅持了下來。
直至不久前,有人問他是否喜歡圍棋,他呆怔半天,竟不知該怎麼回答,圍棋對他而言,已經不是用「喜歡」或是「不喜歡來」來形容的,而是要用「必須」。
塔矢因為這個認知,情緒低落了許久,他並不想放棄圍棋,但是又覺得將圍棋只當做「必須」,這樣的自己有些可悲。
那之後塔矢就一直在尋找一個能讓自己視為對手的人,卻一再失望。
所以,現在得知有「進藤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塔矢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緒方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並不寬的走道上滿是煙氣。
塔矢卻只是沉默地在他對面立著。
等到最後一支煙也抽完,緒方終于決定結束這種毫無意義的對峙,他剛要開口,卻听到比賽場地上傳來騷動聲,似乎有人在大聲爭執。
緒方皺眉,顧不上再對阿亮說什麼,立刻回到比賽場。
左下角落里一桌選手已經暫停了對弈,正手足無措地坐著。
他們旁邊一名活動現場員工正在大聲教訓一個看上去與選手們差不多年齡的孩子,「別人在比賽你怎麼能亂插嘴!這可不是游戲!」
那被訓的孩子似乎回了一句什麼,緒方沒有听清,他看了看其它開始騷動起來的小選手們,決定先把相關人員帶離場。
「森先生,請小聲些,這里還在比賽。你先把這孩子帶到里面去吧。」
緒方見對方照做後,開始詢問那桌選手事情的經過。
那個鬧事的孩子並不是參賽者,似乎只是來觀看比賽的人,剛進入會場沒多久,開始只是東張西望,後來就隨便站到了這一桌旁邊,看了一會,在其中一名選手放下一步棋後,突然插嘴讓他放在更上面一點。
緒方看了一下棋局,發現這一步果然較為關鍵,而兩名選手在提醒下顯然都已經注意到了。
「這盤作廢,讓他們重新再下一盤。」
緒方簡單地安排了下,便去找活動現場的負責人探討後續該如何處理,例如這一桌選手的計時器是否要與其它還在對弈的選手們區分開來重新設定等。
另一邊的會議室里。
因插嘴干擾比賽而被帶來的孩子一臉的倔強,絲毫不打算為自己的行為認錯的模樣。他雙手插在口袋里,沒有骨頭似的依靠在牆邊,微有些上挑的眼楮看也不看在場的一眾人。
活動方的人雖氣惱,卻也不能真的拿這孩子怎麼樣,但是就這麼放走卻也不合適,外面的比賽已經進行到第三局,看這孩子這樣不馴,再故意去搗亂也是有可能的。
不得已,他們只好請教在場的圍棋大手們,「呃,老師你們看該怎麼處理才好?」
這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兩個男孩匆匆跑了進來。
其中戴眼鏡的那名高個子一見最先被帶進來的那名孩子,就生氣地道,「我們只不過去買點東西,讓你先進來看看,這才多少的時間你就闖禍了!三谷!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三谷!!」
「簡井學長你先控制一下情緒……」另一名稍矮的勸著戴眼鏡的,然後問,「我們听工作人員說,你是因為干擾選手正常比賽才被帶過來的?」
「……沒有,」
一直對誰都不理不睬的被叫做「三谷」的孩子,竟然因為對方簡單的詢問,開了口。
雖然態度看上去還很不馴的樣子,「是他們下得太爛了啦,我一時沒有忍住才說出來了。我才沒有想要搗亂。」
稍矮的那個孩子扶額,表情頗為無奈,他拉住又要急起來的簡井,環視在場人一圈,目光似乎在塔矢名人身上有所停留,但是最後卻是對著站在最前面的活動方負責人躬身誠懇道,「很抱歉,這件事完全是我同伴的錯,我保證他下次不會再犯了。」
「進藤!」
簡井和三谷同時叫了出來。
隨即不用簡井再多說,三谷走過去將進藤拽到身後,自己對著所有人九十度鞠躬,很大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活動方面面相覷。
柿本十段站出來,「你是叫‘三谷’吧?我看你雖然道歉,卻是因為不願牽連到同伴,你還是不覺得自己錯了吧?我看過你指出的那一步,是步好棋,但是對于你先前的言語,我很不認同。圍棋並不是只講究輸贏,更重要的對弈過程中所展現的精神,大家都很認真的在比賽,你的說法太失禮了。」
「是啊,三谷學長,老師說得很對。」進藤也在一旁道,「這一個星期大家都非常努力,進步很大,但是勝負心卻重了。我並不是說不希望社團明天能在國中圍棋賽上優勝,但是更希望的是能讓你們能體會到比賽時的樂趣,所以才會在今天提議大家不要練習了,過來這里觀看別人的比賽。」
簡井听得連連點頭。
做為主要被勸的三谷,卻搖頭,堅定地說,「對我來說,圍棋最重要的就是要贏。」他看了一眼進藤,那麼悲慘輸棋的模樣,他絕不允許自己再出現在第二個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