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之巔,松風堂。冰@火!中文
面前站著的是華山掌門許長鶴與二弟子章台柳。
「安頓好沈姑娘了?」許長鶴依舊是別有深意地笑笑,望著秦莫承。
秦莫承點頭,他已沒有興趣在去揣測師傅眼中不明所以的笑意。
章台柳道︰「我已安排了兩位師妹照料沈小姐,莫承師弟你回來太好了,這次就好好在山上住下吧,也好多陪陪師傅他老人家。」
「當然。」秦莫承一笑點頭,剎那間有一種錯覺,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沒有下山,沒有認識那麼多人,只在華山無憂無慮的和師兄弟們習武練劍的日子。
落滿積雪的松柏,蒼勁而傲然。
雪落初晴的清晨,劍影如這松柏般銳利而j□j。
前山的空地上,兩個持劍交錯閃轉的舞劍身影,是秦莫承和章台柳。
百余回合的交手,二人在雪地上雙雙站定時,章台柳不由得贊嘆,「莫承師弟,年余不見,你的劍法又精進了許多。」
「真的麼?」秦莫承有些質疑地看著章台柳,只覺得自己下山這些日子來,沒有固定時間習武,武藝反而會退步呢。
章台柳點頭,「確實大有進步呢,而且,你的劍法比從前少了些東西,又多了些東西。」
「那是什麼意思?」秦莫承不解,覺得他這位師兄說話越來越玄乎了。
章台柳想了想,道︰「你的劍法不如從前那般澄澈如明鏡了,少了些許精致與純粹。不過這也不是壞事,因為反倒多了些狠辣凌厲與變幻莫測。可見你的心和從前不一樣了。」
「心和從前不一樣了?」秦莫承細細咀嚼著師兄的話。
章台柳點頭,「每個人的心都會和從前不一樣的,這也是一種成長,純粹清澈到極致的劍法只適合在安全舒適沒有雜念的環境下與師友切磋,而真正能夠行走江湖的劍法,必須要狠辣決絕、智慧多變,方能在萬千敵人中立足。」
秦莫承靜靜地思考著,他覺得二師兄章台柳越來越有師傅的風範了,只是比師傅少了些許詼諧與幽默,而多了些沉穩冷靜的宗師之風。也許,像章師兄這樣的人,將來方能接任華山派的重任吧。他只將大師兄傅千秋身亡的消息私下里告訴了章台柳,兩人商量後都決定還是不在師傅面前提起了,因為這樣的話,畢竟師傅他老人家還會以為傅千秋只是失蹤了,隱藏在江湖的某個角落,就算不再行走江湖,也會做一輩子的平民百姓,過著遠離江湖紛爭的日子。只秦莫承的懷中,依然揣著那枚原本該是屬于傅千秋的華山掌門令,就算是替他保管吧,原本,這就是該屬于他的東西。
轉眼已是深冬,整個華山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天氣冷得握劍的手已幾乎沒有知覺。不過那一群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少年們還是不知疲倦地練著劍法。秦莫承從演武場歸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積雪。他已把練武當成了一種讓自己身心麻木的方式,只有這樣,他才能在皓雪紛飛中不會總是想起那個拿著天淵法杖白衣勝雪的女子。或許,再也不會見面了吧,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如自己的劍法一般決絕,傷了她的心,可是如果能夠重新來過的話,他依然會倔強地如此選擇而不後悔。
兩個同樣倔強的人踫到一起,後果只能是如此吧。
秦莫承想著,踏著漫無邊際的雪地往後山而行,路上遇到了幾個相互打著招呼的師兄弟們。
後山一間弟子房中,是安然沉睡著的沈明漪。看到他進來,兩個入門不久便被分派來閑暇時刻照料沈明漪的小師妹起身行禮,叫了他師兄然後退在一旁。
輕輕將早已凍得如冰的長劍放在桌上,然後解下落滿雪花的黑色棉披風,秦莫承靜靜默立在床邊。床上睡著的女子,容顏勝雪。
她就是那樣靜靜地躺著,緊閉著雙眸,如有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秦莫承茫然看著,呆立半晌。他一直想不通,自己對她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結伴江湖這許多日子來,沒有一絲一毫情誼是不可能的,可是若真如他們所言要結為夫妻,他覺得那還是很遙遠的事。
一切便等她有朝一日若能醒來時再說吧,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發現自己也學會了逃避。他本就是個凡人,連神仙都會有爭名逐利爭風吃醋,他這個小小凡人難道連偶爾逃避也是錯麼?他甚至有時候不明白,神界有著那麼多強大優秀的神將,雪涯為什麼會看上自己這個人界江湖的小小俠客?他其實並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雪涯開始對自己有情的,只是開始明了的時候卻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想著看著,直到緩緩轉身,從弟子房中出來,算算還沒到同師兄弟們一起吃午飯的時間,索性拍去房門外石階上的積雪,然後坐下,靜靜地發呆。他記得,曾經在很久以前,有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也喜歡坐在房前的台階上,看夜幕下的皓月,一看就是半宿。
那時,他們還是並肩,而今,卻形單影只。
形單影只的,不止一個人。
在這蒼茫華山之巔,那個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就遠遠地佇立在這飛雪連天的暮色蒼茫中,站在他永遠看不見的角落,默默地注視著有關他的一切。
雪涯看到他回到華山,看到沈明漪依舊昏睡在房,看到秦莫承每日來到沈明漪的房間。原來,他還是那樣在意她,在意那個躺在弟子房中的女子。他想要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呢?雪涯有時候不明白,她堅信喜歡一個人該是有理由的。只是她現在,不想走上前去,不想去與他見面,然後自取其辱。她只想就這樣看著,時而也會下山去,繼續踏上自己尋找伏羲琴弦之路,然而卻終究無果,累了倦了便還是回到華山來,藏身在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默默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冬去春來,雪落花開。
三年。
三年的時光,多少花謝花開的輪回,多少日升月沉的交替。這時的雪涯,正走在從西南返回中原的路途上。隨著伏羲琴弦的銷聲匿跡,西南大理點蒼派的護法林天梟被魔尊召回,點蒼派的聲望也逐漸衰落,沒有了從前的囂張,反倒是忙著對抗一些曾經得罪過的仇人的反攻,自顧不暇。
因而雪涯這一趟西南之行並未得到其他三根伏羲琴弦的下落。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秦莫承的名聲竟漸漸在江湖上嶄露頭角。
三年里,秦莫承並不是都呆在華山,而是時常會像從前一樣下山行走江湖,做些行俠仗義的善舉。只是他的身邊,再也沒有那個白衣飄飄的瀟灑男子,也再沒有那兩個如花般的姑娘。一直以來,都是獨來獨往。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至少對于雪涯來說,早已成為路人。只是心中偶然听到他的名字,還是會有一絲不甘,不甘就這樣成為路人。
他有他的江湖,她有她的夢幻。就好似行走在平行世界中的兩個人,誰也看不到誰的心。
又是一年初冬,秦莫承返回華山。
此時的他,已是與二師兄章台柳比肩齊名的華山派的驕傲。山門口,聚集了不少三五成群來迎他回來的同門兄弟姐妹。然而秦莫承一眼看到的竟赫然是那個一身水藍色衣裙,長發飄飄,眉目清秀婉約的少女,就如同初遇在江南如絲的細雨中。
沈明漪,果然如翩所言,三年後她醒過來。
「莫承師兄,你這次走後不久,沈姑娘就醒來了呢。」一同迎下山的師妹欣喜地道。
「是啊,原本我們打算飛鴿傳書給你,後來章師兄說還是等你回來給你個驚喜!」一旁的師弟也道。
秦莫承幾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輕輕走到沈明漪面前,那一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我可以叫你莫承哥哥麼?」依舊是當年明眸善睞的少女,目光純淨得不染一絲微塵,沈明漪只是輕輕垂下頭,「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只是從前的事,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對不起」
「是我救了你?」秦莫承沉吟著,面前的少女,竟然完全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不過,既然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此刻她這樣純淨無暇的目光,美好得宛若當初。
華山之巔,又如往日般寧靜恬然。
「莫承哥哥,我該怎樣感謝照顧了我三年的姐妹們呢?」
「莫承哥哥,雖然我向姐妹們問過我的身世和過去,可是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像那不是我。」
「莫承哥哥,听說你是江湖上很厲害的大俠,明漪好羨慕。」
「莫承哥哥,你看那邊的梅花開了,傲立雪中,好漂亮呢。」
並肩佇立在飛雪中賞梅,听著耳畔少女的細語呢喃,秦莫承只是淡淡地笑著,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已變得不似從前那般愛說話,似乎那個剛剛跟隨6雲軒下山的秦莫承早已不復存在了。不過,他並不是喜歡冷清的人,耳邊听著沈明漪宛若鶯啼的細語,讓他覺得有種安適的滿足,這種滿足,像是心里的溫暖與相依。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安于現狀了?秦莫承自嘲。那個白衣如雪飄零天涯的女子的身影已逐漸模糊了,可是,每當想到她,心頭還是有著難以名狀的感覺,那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今卻連接近的資格都沒有。
「莫承哥哥,听說你過不了多久又要下山了?」沈明漪說這句話時,眉目間流露的是黯然的神情。
秦莫承默默地點頭,江湖上總有些朋友有些事等著他去處理,慢慢地似乎讓他有種錯覺,這江湖離不開自己了。可江湖就是江湖,離開了誰都一樣,只是自己被這個命運的轉輪帶動著,再也停不下來了。
「明漪不想你離開。」沈明漪輕輕地道,似乎又猶豫了半晌,才試探著開口,「不知莫承哥哥能不能帶上明漪一起呢?」
「一起?」秦莫承茫然重復著她的話,有點走神,當年他也是答應了一個神族女子要一起結伴江湖的,可後來,最終也說不清到底是誰放棄了誰。
「听說明漪的家鄉在江南,明漪想回去看看,江南是什麼樣子的,想看看遠在江南的兄長,只是明漪不記得他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傷心難過。」沈明漪默默垂下眼簾。
「江南」對于秦莫承而言,江南那是一個遙遠的不敢觸及的夢,在江南如詩如畫般的纏綿水氣中,有著那樣美好的相遇,就如同十七八歲少年綺麗的夢境。
「是該回去看看了。」身後,是章台柳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他已來到近前。
「師兄。」秦莫承垂下頭。就算再聲名顯赫,就算再武功蓋世,在章台柳的面前,他也覺得自己像是個小孩子。他沒有爭霸武林統領華山的野心,他只想靜靜跟在師兄身邊,做個乖巧听話的師弟,將來若干年後,或許會成為輔佐掌門的一代長老,這對他而言,已夠了。
「這三年來,你行走江湖都有意避開江南,是不願想起什麼嗎?」章台柳的目光銳利,「明漪只是想不起,而你是不願想起,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
「師兄,我明白了。」半晌,秦莫承的目光映上一層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