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一處隱蔽角落,站著一個一身翠綠色澄影戰袍的年輕男子,此時他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地站著,那一抹蕭瑟的背影下,目光卻顯得冷冽而寒意四射。他環視四周,然後微微轉了半個身子,四周雖然空無一人,卻見他仍是沉聲道︰「清漠,你出來。」
片刻,隨著一道白色光柱從天而降,清漠的身影出現在那翠綠色男子面前,目光中老大不情願的樣子,「身為魔尊,就是這麼對人呼來喝去的麼?」
原來,那身穿翠綠色澄影戰袍的男子正是魔尊逸風。
魔尊逸風只是搖了搖頭,同樣道︰「身為洛隱皓天,隱身就是這麼給你玩的麼?」
清漠扁了扁嘴,一臉不屑地盯了他一眼,然後轉身不去看他。
逸風沒功夫跟他開玩笑,而是言歸正傳,道︰「是不是又去騷擾孤刃他們了?」
「你管我!」清漠只是不服氣地看了看他,道︰「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
逸風並不和他計較,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是答應得了那根玄弦後,先給你修行那上清劍的功夫,如今承諾無法兌現,是我的錯。我願意用神魔兩界其他的寶物來彌補,請你不要再找孤刃的麻煩了,好麼?」
「哼,你分明是怕孤刃藏有玄弦的事情敗露,讓神族的人知道。」清漠冷冷地道。
「我確實怕神族知道孤刃藏有玄弦,前來搶奪。」逸風承認。
「那你為什麼不自己收著?非要給他保管?!」清漠冷笑。
逸風無奈地搖搖頭,「我若是自己收著了,又怎會不給你拿來修煉上清劍?伏羲琴中的玄弦可以用來配合修煉神族法術上清劍,當初我說過,倘若得了玄弦,在我找齊其他六根琴弦之前,定會將這玄弦先給你修煉法術用。只是如今」
「你也包庇那個神族的女人!寧可拿那玄弦助她抵御魔界之氣!」清漠怒道。
「舞楓?我怎麼會包庇她?」逸風無奈地嘆息,「若不是因為孤刃,我會容忍那個神族女人在魔界一住這些許年頭?若不是為了孤刃,我早就一掌將她拍得魂飛魄散。」
清漠只是盯了他一眼,懶得再跟他說話。
逸風接著道︰「你知道,近年來神魔大戰愈漸頻繁,孤刃作為魔界第一的念守皓天,我需要他。」
清漠只是冷笑,「是啊,他的法力比我強,所以你用得著他,不想得罪他。等你找到所有琴弦呢?那根玄弦怎麼辦?」
逸風道︰「當初我與孤刃協定,玄弦只借給他用到待我找著所有琴弦之時,等其他六根琴弦盡數落入我手,他就得把玄弦還給我。」
「他還給你,舞楓就沒法在魔界待下去了,他若是不還呢?」清漠反問。
「我與他早已商定,倘若日後他違背諾言,也不能怪我做出不客氣的事,比如將那女人逐出魔界。」逸風雖然神情間帶著幾分憂傷,而目光和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你這算是過河拆橋麼?」清漠一語中的。
「……」逸風無言以對。
「好,你是魔尊,我本不該高攀與你稱兄道弟,到都來還是誰法力強,你用得著誰,誰才能在你統轄的結界中立足,弱肉強食世態炎涼在魔界反倒體現得更淋灕盡致。」清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向帶著輕松玩笑的目光中忽然染上一抹憂傷之色,言罷,又是一道白色光柱閃過,這次他沒有隱身,而是直接傳送到別處,消失了。
剩下逸風一個人依然孤單地佇立著,望著清漠剛剛離開的位置,自言自語嘆息道︰「對不起,我是真的把你當兄弟,身為魔,也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你懂麼?」
神界,雪涯已從舞楓處回來,本來是想要直接回到凌波殿,告訴翎溪她已確認了玄弦在舞楓手里的事,只是走在飄渺無痕雲霧繚繞的岔路口,就忍不住想要轉到另一個方向,這看一眼那一對人界男女,想要看看他們在做什麼。
于是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腳步指向了翩的住所。
「莫承哥哥,你看那朵花好漂亮,似乎在人界從來沒見過呢。」屋前的石橋上,沈明漪輕撫著橋邊枝葉上一朵奇異的鮮花,目光里滿是欣慰。
秦莫承笑笑地走上前來,沒有人看得到他目光背後的無奈與悵惘。
「莫承哥哥,你說我們如果向翩姐姐討幾顆種子,帶回人界去,是不是也能將它養活呢?」沈明漪滿懷期待,同樣,也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眼中的憂傷。這幾日來,那些往日的記憶一幕幕地在腦海中重現,藏在眼前這男子心底的,永遠都是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吧。而她沈明漪,明明已經記得了,卻還是要裝出什麼也不記得的一派天真的樣子,將所有的哀傷深深藏入心底,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企求那個男子在自己的身邊多留一刻,用自己的卑微來交換他的憐憫,然後用那一絲最後的信仰來欺騙自己,告訴自己說他的心還是在的。
騙人的最高境界是首先欺騙自己。
于是現在,她甚至連自己都幾乎相信,自己是沒有記憶的,那些過去的事,總是在無數次念念不忘的過程中,就真的那樣不再會特意想起。此刻,她只是綻放著笑顏,來專注于面前枝葉上盛開的鮮花,然後聆听著身邊那個男人輕輕走來的腳步。
忽然間,一陣勁風就那樣在連水面都沒有漣漪的靜謐天幕下驟然襲來,不偏不差地正好將面前那朵嬌艷欲滴的鮮花垂落,片片花瓣被撕裂碾碎,飄落橋底的水面上,猶如撕碎的心。
「啊!」沈明漪一驚,這詭異的風讓她一下子警覺。
身旁,秦莫承手已按劍,長劍隨時可能出鞘,然後向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沉聲喝道︰「什麼人?出來!」當他說完這句話時,其實心中已有了定數,他知道是她,是雪涯,是那個讓他愛恨交加的女子,因此也從沒有哪次遇敵如此刻這般使他心中緊張得能听見自己的心跳。
雪涯當然不會現身,而是躲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然後輕輕執起手中的天淵法杖,隨著紫色光芒的閃爍,樹上片片花瓣飄零,那些原本含苞欲放和盛開靜好的花朵一時間片片碎裂,流離飄零到各個角落,有種淒涼的美。
沈明漪看著這碾作塵的紅泥,一時間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身後,是雪涯冷然的目光,就算是那些花朵開得再美麗,也與她沒有半點關系,那些美好的溫暖的永遠都只屬于別人,而她只能靜靜地呆在黑暗的角落,守候那份只屬于自己的孤寂。而今,她只是不喜歡那些鮮花,不喜歡那些被他們喜歡過的東西,既然不喜歡,那麼便毀了它,如果看到這些花瓣飄零能夠給自己帶來一絲痛快的話,又何樂而不為呢?
面前的沈明漪呆了半晌,然後緩緩俯,去拾起地上早已殘破不堪的花瓣。身邊,秦莫承環顧四周,已大聲道︰「你出來!我知道是你!」
雪涯冷笑,如今,他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願意叫出了麼,心中驀然覺得有種淒涼,自己這般糾結折騰到頭來為的又是什麼?是為了引起那個人的注意?那個連提都不願意提起自己的男子。想到此,她手中的天淵法杖又是一展,隨著一陣更強勁的風聲和女子的驚叫,橋上的沈明漪已經被勁風帶進橋下的水中。
「明漪!」秦莫承伸手一抓沒能抓住,反而扯下她一條衣帶,此刻顧不上其他,而是立刻抄起手中的衣帶,那帶子就如同長了眼楮的長鞭一般,將沈明漪的身子牢牢卷起,然後輕輕一揮,讓她安穩地落在地面。身後,是雪涯帶著不屑而冷然的目光轉身。
只有凌波殿才是她的家,只有那里才能夠讓她感覺到一絲溫暖,因為那里有著一個不懂得溫暖自己,卻會溫暖別人的人,翎溪。
如同往常一樣踏著悠然自得的腳步走回凌波殿,天淵法杖起處,熟練地將院落門前的法障散開,然後帶著輕快的腳步迎著院落中紛紛揚揚的飛雪,進入大殿的正門。
「翎溪哥,我回來了。」依舊如同往常的喊了一聲,也在意料之中的沒有人應答。
雪涯也並不奇怪,她知道這個時間翎溪不會遠走,于是在大殿里里外外每個房間找了一圈沒見到人影後,轉身向著凌波殿下方的通幽徑而去。她知道,在那間密道內,藏著天楚的純陽離火刃,也藏著翎溪的心。
很多時候,翎溪都會在那暗無天日的秘境中,對著那早已沒有一絲光芒的純陽離火刃發呆,至少在雪涯看起來是那樣。
此刻,翎溪確實在通幽徑深處,只不過他並不是站在純陽離火刃的旁邊,而是在那看不見盡頭的密室最深處,緩緩運著法術。他的面前,是一片冰藍色的迷霧,迷霧所散發的強大寒氣將整個四周籠罩著,而那寒氣所籠罩的冰藍色迷霧靜靜揮散著,讓人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似乎置身與一片沒有方向沒有位置,時間與空間全都靜止了的幻境中。
「翎溪哥,你在麼?」通幽徑之外,已傳來了雪涯並不大的聲音,和小心翼翼地由遠及近的輕輕腳步聲。
通幽徑深處,翎溪緩緩運功收勢,站在那充滿冰藍色寒氣的黑暗四周,直到那些迷霧的飄蕩漸漸緩和,卻依然擋住周圍的視線,外面的腳步聲更近了。
「雪涯,再給我一點時間,好麼?一點就夠」望著面前揮不散解不開的冰藍色迷霧,翎溪喃喃自語。他極少會自言自語說些什麼,就算是獨自面對著天楚的純陽離火刃,大多數的時間也只是沉默,而今卻既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向是在對著雪涯。
當然,他並沒有想真的讓雪涯听到,因為听得雪涯腳步聲近時,他話音已落,轉過身來,迎向通幽徑的門口,只是神情間帶著些許的憔悴,腳步也微微有些不穩。
「翎溪哥!」雪涯並不喜歡通幽徑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因而至今她都沒有真正的向深處走過,通常她都是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叫上一聲,翎溪就會出來帶她離開。
與往常一樣,翎溪來到她身邊,然後隨手施法關了通幽徑的石門,兩人並肩向著凌波殿的房間而去。
「翎溪哥,你怎麼了?不舒服麼?」雪涯看出翎溪的臉色很蒼白,似乎每次從通幽徑出來,他的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之前問過他,他只說是里面的陰寒之氣太重了,而這一次,他卻明顯的憔悴了許多。
面對雪涯的詢問,翎溪只是輕描淡寫地搖搖頭,「沒事,有點累了。」
「翎溪哥,多少個璇夢都說過,你的傷勢千萬不能休息不好的,通幽徑那個地方那麼冷,你不要再去了。」雪涯心中著急。
翎溪只是默默地點點頭,然後任由她牽著走回凌波殿的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