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漪不卑不亢,正視雪涯,「你的功夫比我高強,明漪尊你一聲姐姐,長白山一別,已有數年了,過去的事,明漪也已想起,雖然還並不是很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但這幾年里,明漪與莫承哥哥朝夕相處,他從未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當然,如果真的是莫承哥哥欺負了你,明漪也會勸他向你道歉。所以,雪涯姐姐,請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會很快回到人界,再不打擾你。」言罷,她眼中的執著與淡然讓人傾嘆。
那一刻,沒有哪個人的內心比這個弱不禁風的江南女子更強大。
「明漪!」秦莫承上前拉過沈明漪,震驚于她恢復記憶,同時又擔心絲毫不會武功的她受到傷害。
雪涯手中的天淵法杖沒有動,心中的波瀾卻從未停歇。道歉,如果秦莫承需要道歉,會用得著眼前這個凡女來勸說?三年朝夕相處,並肩回人界,眼前這不自量力的女子是真的把自己當成秦莫承的娘子了麼?可笑!
這不會讓她雪涯的殺氣有一絲一毫的消減,反而會讓她更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或是大戶人家男子娶回的二房。到底誰才是多余的,只怕永遠也沒有定論。
面前的沈明漪輕輕掙月兌開秦莫承,道︰「莫承哥哥,明漪不想讓你再冒險了。」
秦莫承搖頭,「明漪,你跟她理論什麼,她就是個瘋子,她是魔!」
雪涯笑了,雖然只是淡淡的笑意,但她已經很久沒有覺得有這麼好笑的是了,沒錯,自己從一開始就是魔,並且從不曾隱瞞過誰,那秦莫承後知後覺到相識了幾年之後才意識到麼?就算意識到,現在也已晚了。要不就別走進她的心,倘若一旦走進了,想要再出去,那必定是鮮血淋灕的下場。
她本就是個瘋子,是魔。
只要他秦莫承在這六界一天,她就會讓他雞犬不寧。
遠處,是只身趕來的6雲軒。秦莫承與沈明漪來找雪涯,並沒有告訴6雲軒,因而當6雲軒發現他二人莫名的不知去向時,便知道恐怕要出事了,于是才急忙趕來。
「莫承,跟我走!」6雲軒的話雖然並不強硬,語氣卻堅定得沒有絲毫緩和的余地。
「雲軒哥,這事你別管。」秦莫承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出華山的孩子,他已不再是事事都需要6雲軒做主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經長大,成長為一個獨闖天下的俠客,已經可以自己獨當一面。
6雲軒皺眉,停了停,忽然無奈道,「好。那你便留在這,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了,就跟我走。」
他話音落下,便負手站在一旁,不再多說一句話,目光卻盯著秦莫承與雪涯。
而那一刻,秦莫承卻似乎僵住了一般,腦海中回蕩著6雲軒的話,把想要做的事做完,就走。那麼自己想要做的事究竟是什麼呢?自己是來找雪涯的沒錯,眼下雪涯已經如自己所願地站在這了,那麼接下來呢,自己又想做什麼?想打架麼?似乎架也打過了,還是有什麼沒有說完的話和沒有解開的誤解?
似乎,什麼都沒有了,彼此之間就這樣兩兩相望,卻再無一言。
或許,早已把這一生的緣分都用盡了吧,君子之交淡如水,人與人的感情真的不能太深,否則就會像現在,相對無言。當緣分盡時若依舊逆天而行,那麼剩下的就只能是孽緣了。
如今,確實該離開了,那麼一切就這樣吧,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
于是秦莫承只是默然站了片刻,然後轉身,輕輕攬起沈明漪的身子,大步向遠處走去。雪涯注意到,自始自終,他都不曾有過一次回頭。
或許,真的是再無留戀了吧,了無牽掛該是件多麼幸福又多麼荒涼的事。
看著秦莫承與沈明漪那一對璧人的身影相攜走遠,6雲軒想要跟上,卻仍是回頭看了看雪涯,然後抱了抱拳,算是與故人打個招呼,隨後又大步去趕秦莫承與沈明漪。
只有雪涯知道,那臨別時的一抱拳,是多麼無奈。
當一個男人不在時,他身邊的朋友與兄弟,也都已是陌路,這一點,毫無懸念。自己的出局所失去的並不只是一個男人,而是他帶來的那片天空。
蒼涼的凌波殿外落雪紛紛揚揚而下,所剩的依舊是雪涯與翎溪,兩個同樣寂寞孤單的身影。
翎溪緩緩收劍,隨著一陣清光閃耀,那如玉帶般的神劍又纏繞在他右手的手腕上,像是一種禁錮。
雪涯亦收回天淵法杖,緩緩轉身,踏回凌波殿的台階。
「翎溪哥,我會不會讓你失望?」除了翎溪外,沒有人可以看見她眼中的憂傷。
「為什麼這麼問?」翎溪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詫異。
雪涯垂下頭,並未回答他的話,反而問道︰「如果當一件事,所有人都覺得你做錯了的時候,是不是就真的錯了?」
翎溪想了想,然後搖頭,「就算錯了又怎樣?很多事情原本就沒有對錯之分。」
「可是,如果一個人被這六界的所有人譴責與唾棄……」雪涯繼續道。
「那又如何?」翎溪只是輕輕道︰「沒有人會給予你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永無止境的包容,同樣也沒有人會真正用心地給予你值得讓你懺悔和反省的譴責與唾棄。那些從別人處得來的東西,全都不值一提。」
「真的是這樣麼……」雪涯恍恍惚惚地一邊思索著,一邊緩緩走回凌波殿。
繽紛落英的神樹下,相對而立的是秦莫承與沈明漪。
「明漪,你真的記起從前的事了麼?」秦莫承的聲音中透著些驚喜。
沈明漪點點頭,「而且翩姐姐說我身上的毒也已基本解除,再有兩三天就可以痊愈了。」
「太好了,看來我們這一趟真是沒有白來。」秦莫承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欣喜過了。
沈明漪微微一笑,然後垂下頭,然後,終于說出自己心中的顧慮,「莫承哥哥,你和雪涯姐姐……」
秦莫承只是豁達地搖搖頭,「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她是這里的神女,注定要留在這里,而我們,終是要回去的,所以從前的恩怨糾葛,也早就沒了意義。」
「莫承哥哥……」秦莫承說出這番話,是沈明漪所料想不到的,他這是打算放棄雪涯了麼?
「人仙殊途,明漪,這個道理,現今我懂了。」秦莫承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
「莫承哥哥,我們盡早回人界去吧,好麼?明漪想離開這里了。」沈明漪的目光帶著期待。
秦莫承點點頭,嘆息,「是該離開了。」
沈明漪輕輕走上前,從身後將他抱住,溫柔的氣息在他身後吞吐,「莫承哥哥,在人界,明漪願意陪你一輩子,好麼?」經歷了太多生生死死六界輪回,許下三生三世的諾言已是笑談,不如就那樣實實在在的,相伴度過這一生,而來世,身邊的人早已不再是他。
「明漪……」秦莫承轉過身,那一刻,心中流過一陣溫暖柔軟的河流,人生苦短,與其用那麼多時間來糾纏掙扎,為何不能拋卻一切不著邊際的憧憬,實實在在地過一生呢?
憐取眼前人,這個道理若非經歷過無數風浪,沒有人懂得,就算懂得,也沒有人甘願。
那麼,這一生,就這樣吧。
凌波殿院落,紛紛揚揚的落雪簌簌而下,飄飄灑灑地飛揚在玉宇瓊樓的玉樹石階上。雪涯獨自一人站在這廣闊冷清的庭院中,面前是一株奪目的紅梅,在這一片素白的天幕中形成一道奪目的風景。
她只是在凝思,卻自己也不知在思索什麼,有一種說不清的寂寥與悵惘。神界的日子就是千萬年這般永世的孤寂麼?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想要什麼,卻連自己也說不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忽然感覺到身畔一道驚人的寒氣襲來,心中警覺之時,看到一個一身白色戰袍的年輕男子身影閃現在凌波殿外,赫然正是清漠。
清漠的獨門隱身功夫無人可破,此刻雪涯見到他並不是十分吃驚。而清漠只是狡黠一笑,那意思是︰就是來找你的。
不過雪涯還是問出口︰「清漠,你怎麼會來這?」說著便要走到院落門口,用法術替他解開凌波殿入口設置的法障。
清漠卻搖搖手,道︰「不用進去,我就在外面說,說完就走。」
「哦?」雪涯有點奇怪他為何這般急匆匆的從魔界來到神界。
清漠雖然不進院門,卻隔著白玉般的院牆遠遠地向大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道︰「翎溪在麼?」
「翎溪哥睡了,你找他麼?」雪涯道。
清漠連忙搖頭,「不不,不找他,我就找你。對了,翎溪最近怎麼樣?」
雪涯目光有幾分黯然地垂下頭,「不知怎麼,這些天來明明泓玄哥帶過幾個不同的璇夢來為翎溪哥治傷,可翎溪哥傷勢還是不見好轉,時常一昏睡下去就是大半日不醒。」
清漠也聞言皺眉,停了一會,道︰「那根玄弦,你有什麼打算?」
一听玄弦,雪涯立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我正想找你想辦法,憑我一人之力,恐怕用武力不可能拿到玄弦。」
清漠頓了頓,道︰「三日之後,傳聞從人界來到神界的那個年輕人和他的娘子以及朋友要返回人界去了,你知道麼?」
「秦莫承,他,要走了麼?」雪涯喃喃低語,雖然明知秦莫承這兩日便要離開,卻仍是感到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