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朗和奧烏一個字都沒敢多說,只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奎爾的身後,出了塔樓,走向了軍營當中的那個松木搭成的小房子。
那是衛隊長的辦公室,原本應該屬于多迪姆和奎爾兩個人的。但自從多迪姆被調到了指揮所後,就完全被奎爾一個人給霸佔了。據說奎爾曾經想邀請梅姬少尉一同進來辦公,但被梅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說想把那里給多迪姆中尉保留著,但所有下士們對此都十分懷疑。在他們猜想中,梅姬少尉可能是更加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如果那頭人熊發起春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辦公室里亂糟糟的,精鋼鎧甲和破舊的衣物被扔得到處都是,齊朗甚至在桌腿邊看到了一塊初級靈石。這個垃圾站肯定不適合梅姬那樣整潔的女士。
不過奧烏對這個環境看起來卻很適應,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樣。齊朗很清楚,在他與奧烏共有的三十一號帳篷里,除了自己那佔地約四分之一的地盤還算規整外,余下的地方也沒比這里好到哪兒去。
說實在的,齊朗與奧烏在走到這個辦公室的短短十分鐘里,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擔憂。奎爾是很凶很粗暴,但他在昨晚也表現出了自己的良知,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還為他們的性命受到了威脅而感到憤慨,差點兒就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鬧翻了臉。
在那之外,齊朗和奧烏到底除掉了一只變種獅虎獸,那對于連初階勇士都還沒能實現的普通士兵而言,實在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但就他們準備迎接奎爾的嘉獎時,一切又落空了。
奎爾的氣兒還沒消,那可能是對威廉少校的不滿,但齊朗更懷疑是奎爾對自己的看法已經根深蒂固了。他的眼神比那只變種獅虎獸只剩一只眼時還要狂躁——暴風雨要來了,整間木屋好像都被烏雲籠罩著。
「你們是他媽的白痴嗎?!」奎爾開始了,他才沾到椅子上不足兩秒鐘,就又彈起來了,「你們是把我的命令當成了放屁,還是你們根本就長了一對沒有眼兒的耳朵?」
齊朗沒有回話,因為他確實覺得自己理虧。但齊朗也不準備去解釋自己當時究竟出了什麼狀況。走神了?那真不是個很好的借口。在別的士兵都緊張得要命,生怕漏掉奎爾每一個細節的時候,他卻可以悠閑地神游天外?除非奎爾可以看透別人的思想,否則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一點的。
「我很抱歉,奎爾中尉。」奧烏先認了錯,一臉誠懇地向著奎爾鞠了一躬,「我當時沖得過頭了,沒听到你的命令。我實在是太想為我們的戰團創造些榮譽了,以至于……總之,我很抱歉,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
齊朗當然知道奧烏說的是假話,他明明狂妄地說過自己是有意留下來,要把那變種獅虎獸的鼻子揍扁。但齊朗並沒有無聊地拆穿奧烏的謊言,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準備迎接那場即將到來狂風驟雨。
果不其然,奎爾望向奧烏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一些,看起來他很欣賞奧烏那句「為戰團創造榮譽」的鬼話,于是就很熟練地把攻擊目標轉移到了齊朗身上︰「你呢?別對我說你也有那榮譽感,我知道你們這些東方人,你們膽小如鼠,腦子卻裝滿了陰謀詭計!你們他媽的拿我們盧曼帝國當垃圾場嗎?!你們……」
奎爾罵得很有激情,根本停不下嘴,但齊朗卻有些听不明白了。奎爾的評價似乎和他一點兒也不挨邊,陰謀詭計?垃圾場?這都是從哪里說起呢?然而齊朗很快就回過味來,奎爾大概是把自己和那些明玉王國的武士們混為一談了。
齊朗其實還真的很希望自己是那伙武士中的一員,他們的那兩下子多棒啊!又優雅又輕靈,打起仗來就像舞蹈一樣。而且他們那身白袍子看起來樣式也不錯,交領,斜襟,短袖,邊緣繡著金光閃閃的錦紋,中間還扎了一條黑白相間的腰帶。自己如果穿上那樣一件袍子,一定也會挺精神的。
但在盧曼帝國這里,破爛的袍子就像一條粗麻褐布在中間剪開個圓口,把腦袋探出來前後一搭,再拿些粗線簡單一縫就成了件戰士服。這種衣服和奴隸營的常規打扮根本沒什麼兩樣,也難怪盧曼帝國對于月兌困的奴隸並沒有太多的歧視,因為除了體型稍有些差異外,如果一同走在集市里,你根本無法分辨前面那位究竟是個奴隸還是個剛剛入伍的士兵。
「我在問你話呢,難道你是聾了嗎!!」奎爾那張丑臉突然出現在了齊朗的面前,嚇得他猛地打了個激靈,「你為什麼不服從我的命令??」
但齊朗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而且他也早就準備好了自己的答案︰「嗯……對不起,奎爾中尉。我當時只不過是想見識一下,那些怪物竟能讓我們盧曼帝國最勇猛的戰士產生畏懼感,我得看看它們究竟長的什麼模樣。」
奎爾一下子被噎住了。
齊朗這句話正中要害。奎爾這回之所以向多迪姆發了這麼大的火,更主要的是原因在于,他很不甘心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在奎爾長達十年的指揮官生涯中,沒有哪一回像這回那樣窩囊,連劍都沒掄過一下,就帶上自己的士兵灰溜溜地撤退了。
這是一個恥辱的記錄,奎爾無法忍受的恥辱記錄。他之前在成百上千的戰役中表現出的神勇,幾乎要被這個記錄毀于一旦!好在兩個不要命的傻瓜留在了後面,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想和那變態生物發生一次近距離接觸,那還是給了奎爾挽回聲譽的機會。
大部隊仍然撤了回去,那群菜鳥們像兔子一樣連夜逃回了夏奇鎮,但奎爾卻拯救了自己的尊嚴,他像以往一樣,毫不猶豫地投入了戰斗,雖然差點就把命丟在了賓努沼澤,但那才是奎爾,那才是盧曼帝國驕傲的勇士!
奎爾其實在心底好像對這兩個來自異族的蠢貨有點感激,只一丁點兒,但那若有若無的感激還不夠成為他們的擋箭牌。他們違抗了命令,就憑這一點,完全可以關他們一個月的禁閉,或者交給刑罰處抽上幾十鞭子。
奎爾又繼續罵了起來,聲音很大,就像聖子峰那終年不斷的雷霆。罵的內容大概是很難听,因為奧烏幾乎要把腦袋垂到肚臍眼下面。但齊朗卻是毫不在意,他在這半年的新兵訓練中獲得了新的本事,在耳朵里好像多了個開關,不想听的話傳過來時,只要在腦袋里撥那麼一下,就什麼也听不到了。
「好了,你們兩個可以滾蛋了!」
兩個小時過後,這通訓斥終于響起了天籟一般的尾聲。
齊朗長舒出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離開這個亂七八糟的垃圾場。正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了奧烏那戰戰兢兢的聲音︰「奎爾中尉,你好像忘了我的功勛……」
奎爾的牛眼又瞪了起來。
「我干掉了一頭變種獅虎獸,你看見的。」奧烏有些著急,那張棕紅色的面孔已經開始發紫了。
「是的,二十塊初級靈石,我記得呢。明天大概就會派到你手里。」奎爾擺了擺手,好像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齊朗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向著奎爾說︰「我的功勛也是這樣嗎?干掉那頭怪獸,我也出了不少力。」
奎爾的嘴角輕蔑地一扭︰「我好像沒看到你出了什麼力,齊朗下士。」
「是我把它射瞎了,奎爾中尉!」齊朗意識到自己又將遭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氣憤地大聲嚷了起來,「否則奧烏怎麼會有機會干掉它?我那兩箭的功勞不會比他更小!」
「冷靜,齊朗下士。」奎爾輕描淡寫地向齊朗微笑著,「我只不過需要確認一下事實。是這樣嗎,奧烏下士?」
奧烏本想很不甘心的點點頭,但當他看到奎爾的眼神時,馬上就來了底氣︰「是……呃……我沒注意,奎爾中尉。我想齊朗下士如果射過箭的話,我應該能看到的。」
齊朗幾乎要氣瘋了,天知道他多麼需要那靈石!如果僅憑著這兩頭熊這麼一段拙劣的雙簧,就要剝奪自己應得的成就,齊朗寧願再次沖回那速瑞高地,和那些變種獸拼個你死我活!
齊朗一下子從自己的腰帶上抽出了那兩枝箭,梆的一聲拍在了桌面上︰「看到了嗎?那上面有綠色的血,這難道不是證明?」
「那或許是,或許不是。」奎爾笑容里多了些額外的意味。在齊朗眼里,那是很明顯的卑鄙!
「我想我該把這件事弄得簡單些。」奎爾說,「你們都認同這件事存在爭議吧?」
齊朗瞪著眼楮狠狠地盯著奎爾,幾乎從牙縫里擠出的兩個字︰「是的!」
「很好。奧烏下士,齊朗下士,我猜你們兩人都知道爭議是應該如何解決的?」
奧烏已經笑了起來︰「十分清楚,奎爾中尉!歌劇院的表演,我會很期待那場演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