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伊格魯的召喚。
盡管微弱得幾乎細不可聞,齊朗仍然確信,這一回他並沒有產生幻覺——他回來了,伊格魯就在附近!
就在片刻之前,當那匹不知名的雪狼在面前一晃而過時,齊朗的心里就已經變得七上八下。它或許只是在外表上和伊格魯有些相似,又或許是伊格魯在這段日子里出現了什麼變故。然而就在齊朗開始動搖起來時,腦子里好像傳來了一聲輕嘆……
他可以確定周圍並沒有人發出那樣的聲音,即便那位口技大師馬庫斯,他的聲音也只能先經過耳朵,而後再傳送到腦子。但這個聲音完全不同︰低沉,帶有故作高深的腔調,不是那個宿命的伙伴,還會有誰?!
伊格魯回來了!他大概已經解決了那個困擾他好久的難題,現在他將重新住回到自己的腦子里!
所有的信心在那一刻一下子填滿了齊朗的胸膛,濃霧深處雖然隱藏著神秘的敵人,但那又有什麼可怕的?伊格魯已經回來了,再多的敵人,齊朗也有信心一舉擊敗!
那強烈的自信好像隨著霧汽蔓延了出去,一絲一絲地傳到了幾百米外。對面的那位敵手好像出現了動搖。他大概不再想要與這個目標發生正面沖突了,又或者說,他原本的目標也並不在齊朗身上,這場靜默中的對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面對的。
于是,他開始退卻了。齊朗已經注意到了敵人的動向,就在他箭簇所指的方向,那個對手慢慢地撤了下去,直到最後,那種強大的氣息完全消失了。
霧一層一層地散了開,視線也漸漸地變得開闊了起來。
就在前面的那個角落里,他出現了!
雪狼伊格魯,就穩穩地站在那塊巨大的岩石上,像一座白玉塑像,潔白,高大,紋絲不動。
他眯著眼楮,像是在享受著濃霧中的水汽,就好像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溫泉,正可以洗去他渾身的疲乏。
「伊格魯!」齊朗情不自禁地高喊了一聲,邁開步子沖了過去;他想狠狠地擁抱一下這個討厭的家伙,要他解釋清楚,為什麼才隔了三五十米,卻懶懶地躲在那里,不肯出來相認?
伊格魯仍然立在那里,就好像已經完全被石化了一樣,既不動作,也不答話。
但齊朗知道他還好端端的!他的鼻尖上正噴著白汽,而且那寬大的胸腔也在緩慢地收縮、擴張——難道這霧汽里存在著什麼營養物質,需要他這樣貪婪地呼吸嗎?
這頑皮的家伙!齊朗已經打定了主意,他要沖上去狠狠地捶他一拳,就那雪白的狼背上,讓他從此記下這個教訓!
等等……
情況不大對勁!
就在齊朗再有幾步就在沖到那匹雪狼的身前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雙眼!
那不是伊格魯的眼楮!
因為伊格魯的眼楮是淡藍色的,而他的眼楮,卻是血一樣的鮮紅!
嗚……
那雪狼好像剛剛從沉夢中被驚醒了似的,低沉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同時他胃部好像也遇到了麻煩,因為齊朗注意到他反芻一樣在那里嘔了幾下,像是想把喉嚨里的人骨頭吐出來似的。
齊朗一下子收停了腳步,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已經停止跳動了!那是那匹雪狼帶來的強烈壓迫感,它的敵意很重,殺氣好像正從它雪白的皮毛間滲透出來!
凶光閃現!
「嗚!」
那雪狼撲了上來!血紅的眼楮,白森森的獠牙!
它來得真快,速度幾乎和齊朗記憶中的伊格魯毫無區別。不過,正如齊朗先前所觀察到的那樣,它和記憶中的伊格魯不太一樣,它的身形略顯瘦弱,而且,額頭正中央的那道傷疤現在已經可以看得真真切切。
沒錯,就是這匹雪狼剛剛在迷霧中不斷迂回,它大概原本打算要向侵入領地的外來者發動攻擊,但馬庫斯給了它一個小小的禮物,于是它就退卻了。現在看來,那所謂的禮物,絕對不像那位外表憨厚的王子所說的那樣,只是個甜美的糖果——它可能是一丸毒藥!那個內心陰險的家伙,他難道是想收集一只雪狼標本嗎?!
但現在,馬庫斯留下的惡果需要齊朗獨自來面對了。這匹雪狼已經把目標鎖定為眼前這人,盡管和那位肥胖的王子比起來,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具骷髏,在肥美程度上大為遜色,但它已經不管那些了,它想要的只是復仇,讓狂妄無知的入侵者變成一堆白骨,永遠地留在這雪狼峽谷中!
它這一撲的威力驚人,帶起的寒風冰涼刺骨,盡管距離齊朗還有二三米遠,但那寒意已經把齊朗的面頰刮得生痛。
如果齊朗在兩三個月前遭遇到這樣的一撲,他一定會喪生在那尖利的爪牙下。但現在的齊朗已經發生了月兌胎換骨般的變化,尤其他在修道者的發展途徑上突破巨大,而最大的改善出現在他的速度上!眼看著那雪狼的利爪即將破胸而入,齊朗在匆忙之間用雙腳一踩地上凸起的尖石,嗖的一聲橫著躥了出去!
「吱!」
齊朗拉開了聖血弓!但那箭卻頓了一頓,並沒有向著那雪狼的後腦閃電般射出。
齊朗不想傷它,因為他到現在還對這雪狼的身份存有疑問。如果他真的是發生了意外的伊格魯呢?又或者說,如果他是伊格魯的近親呢?齊朗不敢冒這個險!
「嘿!你能听懂嗎?」齊朗向著他大喊了一聲。
那雪狼站住了。但他並沒有回應,甚至連身子都沒有轉過來。
他不像是听懂了齊朗的問話,而是他遇到了麻煩!在進行了一輪攻擊後,那雪狼只是站在原處掙扎著,好像是在和馬庫斯喂食的小藥丸抗爭似的。就眼下的局面來講,那對齊朗而言是件幸運的事,因為那雪狼的實力不俗,按照伊格魯曾提起過的獸寵級別,它應該是一匹超過了黑鐵期的雪狼,如果攻勢繼續下來的話,以齊朗一味退讓的戰法,肯定要吃大虧的。
不過它看起來的確已經進入了狂躁的狀態,體內的麻煩應該正在減弱,但它眼楮里的血氣卻仍然沒有散掉,恰恰相反,那凶光變得更盛了,而它休整過後的幾次進攻也來得更加凌厲!
齊朗開始有些吃不消了,幾度想舉起弓箭,趁著它在原地休整的機會進行還擊。但幾分鐘之前的那種感覺還在困擾著齊朗,那是獨一無二的,除了伊格魯,沒人能在他的腦子里發出那樣的聲音。難道伊格魯真的遭遇到意外的不幸,在性情和外貌上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嗎?
「伊格魯!」齊朗又躲開了雪狼的一記猛撲,同時大喊了起來,「你回答我一聲,我是齊朗,你的朋友,你承諾永遠不會離開的朋友!」
雪狼用一聲狂嗥和一記猛撲作為回答!
齊朗幾乎就要絕望了。攻擊自己宿命的伙伴?那不可能,他實在沒有辦法表現出那樣的決斷。然而就在這時,他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糊涂的朋友,你認錯狼了。」
「伊格魯?」齊朗心中一驚,腳下絆了一下,幾乎要摔倒在地上。但宿命的伙伴已經到來了,齊朗再也不會白白地受到傷害了。
伊格魯一下子躥了過來,張開巨口,叼住了齊朗的胳膊,輕輕地把他提了起來;不僅令他免于摔倒在地,還躲開了那雪狼的一記狼爪橫掃。
「我得感謝你,我的朋友。」伊格魯接替了齊朗的位置,走到了那匹雪狼的對面,但他卻扭過了臉,向齊朗表示著謝意,「你沒有狠心地傷害我的兄弟,你實在是太仁慈了。」
「它是你的兄弟……對不起,我是說‘他’。」齊朗吃驚地問了一聲。
「是的,」伊格魯的嘴角仍然帶著微笑,「對于眼前的這個白色的家伙,我只記住了這一點,他是我的兄弟,親生的兄弟。那正是這些年來一直困擾我的地方,我總是在懷疑,我為什麼會有這樣凶狠的一個兄弟?」
那匹雪狼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看來誤食毒物的惡果還沒有遠離,但從現在的情況來判斷,他已經好多了,至少他的腳步已經明顯沉穩了下來。他向著伊格魯咆哮了一聲,聲音淒厲刺耳,好像在控訴著命運的不公。
伊格魯那淡藍色的瞳仁中流露出了一絲悲哀,但他的聲音卻仍然異常平靜︰「請你不要否認,我的兄弟,我們為什麼不好好地談一談,讓我多想起來一些,說不定我能幫助你。」
眼前這一幕實在令齊朗感到困惑——這兩匹雪狼的嘴里明明發出的是同樣的嗷叫聲,但他卻只能听懂一方的語言,另一方卻是根本听不明白。而伊格魯的兄弟在這時的表現更讓齊朗模不著頭腦了——他惡狠狠地咆哮了起來,眼神中仍然充滿了戾氣,就好像他面前的那位並非一脈同宗的兄弟,而是宿命中的死敵。
不過他最終並沒有選擇繼續進攻。他退了下去,步履艱難地離開了,很快就和霧汽融為一體。
伊格魯望著那雪白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向齊朗走了回來。
「家事,」伊格魯強作輕松地說,「各個種族共同的難題,我說的對嗎,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