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奧烏,人基本都到齊了。作為皇家的代表,馬庫斯這回並沒有長篇大論地發表演說,只是像個真正的兄弟一樣,和齊朗等幾人狠狠地抱了抱,而後就目送著這一隊百人平民隊伍離開了王都,向著遙遠的東方前進。
關于此行的任務,其實不必去看老亨利的那封機密信件,齊朗也已經完全了然于胸——他獲得了最大限度的自主權,帶著這上百名剛剛接受了帝國特訓的精銳士兵,從王都亞薩城堡出發,一路向東,穿越明玉王國和已經陷落的翡翠公國,重新回到東海之濱的宗浩王國境內。他需要在奧托帝國的佔領區月復地逐步發展壯大,在恢復宗浩王國榮譽的同時,靜觀戰事的變化,等到盧曼帝國進入最危急關頭時,再重新殺回來,重新伸出援助之手。
不過具體的實施步驟,老亨利卻是並沒有明示。他只提出了一個要求︰盡最大可能地削弱奧托帝國的力量!
那當然也是齊朗最大的願望。
他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帶領一支猛虎之師,重新殺回到那藍天碧草之間,讓奧托帝國的那些惡棍們血債血償。那正是齊朗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沖出奴隸營,決然加入旋鋒軍的全部目的。現在,這一天終于到來了,比齊朗所預期的大概要提前了超過十年。
當然,此刻的齊朗在個人實力上還遠沒有達到自己所期望的地步。他是已經創下了一些威名,但那名聲還不至于令奧托帝國的惡棍們聞風喪膽,同時,這支隊伍也顯然並非由一群戰無不勝的猛虎組成,他們只是一群年輕人,稚女敕的士兵,超過半數甚至還沒有接受到真正戰斗的檢驗,這所謂的一支希望軍團,若論起整體戰斗實力,在整個盧曼帝國也只能排在末流。
不過這支軍團所獲得的資源如果明著講出來,恐怕帝國境內所有的戰團都會感到羨慕的。
這支百人軍團剛剛接受了老亨利暗地安排的強化訓練,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個人能力普遍得到了提升,就連一向表現欠佳的蘭巴和克萊圖,都已經達到了中階勇士的水準,余下的也大多介于中階勇士和高階勇士之間。除此之外,老亨利還在裝備上下了血本,武器、鎧甲以及靈石的供應,多得裝了滿滿三大車,而且還每人配了一匹重裝戰馬。
但齊朗卻深知,這個軍團的最大優勢並非皇族的背後支持,而是他們的靈活性!
士兵們早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不必去駐防任何一座城鎮,就像自由自在行走天下的游俠一樣,可以隨時加入戰斗,抓住機會給予敵手重擊;又可以隨時撤出戰斗,像一群兔子一樣,逃到深山老林里躲避敵人的追襲。正是這種完全自主的靈活性,使得他們可以像插入心月復的利劍一樣,時時威脅著鯨嘴比利的身心健康。
當然,他們也說不上完全沒有後顧之憂。比如說夏奇鎮的老哈里,比如約克村的老比爾,雖然那里遠離戰場,又有旋鋒軍的守衛,即便過個十年八年,戰火也無法燒到那座北方的重鎮。但那些親人們畢竟已經不在身邊,牽腸掛肚的親情和天各一方的思念還是會不時地困擾著這隊士兵。
盡管齊朗只是夏奇鎮的一個外鄉訪客,但其實他在那里也留下了一份掂念——庫姆醫生和他的小診所。
齊朗沒有來得及和庫姆醫生告個別,更沒有機會告訴他,每周一次的到訪恐怕將取消好長一段時間了。當然,他更想建議那位高大、慈祥的醫生,希望他每周再多留出半天的休息時間,因為他實在是太過勞累了……
齊朗希望聯系上庫姆的這個想法被古爾夫和吉拉猜透了,又或者說,這兩位兄弟本身也懷有同樣的想法,畢竟他們幾乎是被秘密逮捕到亞薩城堡的,盡管老亨利在事後一一親筆寫了封書信遞了回去,但他們也同樣沒有來得及和親人話別。現在他們已經重獲自由了,也該是時候拿起那有些陌生的羽毛筆,給他們的親人寫封思念的長信。
至于郵遞員,他們不必擔心,有休金那位飛行高手在,要不了兩天,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就會出現在老哈里的桌面上的。而且古爾夫現在最想的就是把那只白頸鴉支開,因為他時常需要和露茜下士單獨相處一會兒。喬安娜說的沒錯,前往異國他鄉的旅途,最需要的就是異性的安慰了,尤其那位異性還很開放,很熱情,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從沒見過你書寫我們的語言,你確定你能表達清楚嗎?」古爾夫看到齊朗蹲在樹墩前,提起筆又放下,猶豫了好半天,卻一個字也沒寫下來,還以為他和自己遇到了同樣的麻煩,連忙把吉拉扯了過來,「如果你需要潤色一下的話,吉拉可以幫你一把的。他的字跡很漂亮,而且用詞也比我強多了。」
齊朗撓了撓腦袋,又抓了抓耳朵,終于在那張雪白的信紙上寫下了開頭的一句︰「親愛的庫姆,你好。」
「我還能行,謝謝你們兩個的熱心。」齊朗抬起了頭,有些尷尬地向著古爾夫和吉拉笑了笑,「但你們在這里我實在寫不出,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們……」
吉拉識相地拉著古爾夫退到了一邊,幫著喬安娜和露茜兩位女士,笨手笨腳地準備起了午餐。
齊朗咬著筆尾的羽毛,重新在頭腦中掂量著這封書信。他有太多的話想和庫姆說了,只不過在落筆時,才發現那竟然是異常困難的。那並非是因為齊朗的蠻鬼語還達不到水平,雖然他的文筆離威廉中校還有很大的差距,但至少他可以把事情寫得簡單明了。問題還是出在感情上,那是一種復雜的感情,一提到這類事情,齊朗就覺得自己很容易詞不達意。
「寫下這封書信,只是想告訴您一聲,我很安全。」寫到這里,齊朗皺了皺眉,把「我很安全」幾字劃了下去,重新改寫為「我們一切安好」,但他始終還是覺得那並沒有帶出輕松的語氣,好像不太理想的樣子,不過他還是繼續寫了下去。
「我們現在正于範基鎮東南十三公里外的樺樹林駐扎,但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在信件中透露我們的位置,因為我們正要去執行一個秘密的任務。時間大概會很長,但說不定也不太長。」寫下這一長句話,齊朗又重新讀了一遍,很氣餒地嗤了一聲。他覺得這寫得太不親切了,更像是軍事報告,而不是一封親人之間的通信。但他必須繼續寫下去了,士兵們就快要吃完午餐,大概在十來分鐘後,就該上路了。
「請您不必擔心,就像以往一樣,我們都會好端端地活著。古爾夫還保留著您的那盒藥膏,我猜直到最後,我們也用不上幾回的。」這回齊朗對自己的表達還算滿意。他知道庫姆醫生最重視的就是他和這群伙伴們的安全,而且他認為寫上這麼一句,庫姆會相信這是個沒什麼危險性的任務。
「過去那兩三個月發生的一切,都是老亨利的安排,是我們國王的一個計策,但出于保密的需要,我沒有辦法向您詳細說明。」齊朗終于意識到自己在之前過多地提到了「我們」的字樣,而在接下來的內容中,他決定開始更多的單獨交流了。
「我很想念你。」但寫完這一句後,他卻莫名其妙地卡住了。換句話講,他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哽住了。
齊朗很想把這句劃掉,再換一種不那麼直接的表達,但他猜庫斯醫生一定會認出劃痕下面的內容的,同時,時間好像也不多了,換一張信紙重新寫一遍肯定是來不及的。
他用力地深呼吸了幾遍,盡可能地平復下自己的情緒,並在那後面加上了尤利的名字︰「我很想念你和尤利,希望在這段時間里,你們都能保重好身體。讓尤利好好練練煎牛排的手藝,我喜歡七成熟的,他之前的火候總是欠了些。」
古爾夫已經在邊上招呼著士兵打點行裝了,齊朗必須馬上完成收尾工作。
在通讀一遍的過程中,齊朗大概氣惱地捶了自己的大腿超過十下,好像這封信的每一句話,都無法令他感到滿意。然而在把它摺成小紙卷塞到休金那短腿上的鋼套里之前,他突然記起自己忘記了落款,連忙又把它展了開,重新鋪回到樹墩上,匆匆地寫上「齊朗敬上」這四個字。
「好了嗎,兄弟?」古爾夫笑嘻嘻地向這邊走了過,「你確定沒忘了什麼吧?要不要讓吉拉再幫你重新研究研究?」
「好了,好了……」齊朗在嘴里忙不迭地回著話,但他卻並沒有收起筆,「就要好了!」
齊朗好像還在下著最後的決心。
終于,他下了那個決心——在古爾夫把腦袋湊過來之前,飛快地在那落款之前加上了「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