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干嘛?」齊朗被這個答案弄得一頭霧水。
「我不清楚,他在臨走時又沒向我交代什麼。」朱來也同樣一副無奈的表情,邊說邊把那珍貴的項鏈遞了回去,「我只不過是猜測的。大概是聖子峰之類的又高又險的山峰,否則以他的能力用不著準備繩纜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齊朗接過了鏈子,重新掛在了脖子上,又坐回到朱來的身邊,有些失落地抱怨說︰「他們挺失敗的——不管是做人父母,還是做人外公,甚至包括你這個不露面的老鄉,都一樣差勁!扔下那麼多不知所謂的東西,連個交代都沒有留下,害得我好像整天行走在迷霧里,腦子從來就沒清醒過。」
朱來卻搖了搖頭︰「話可不能那樣說。麗兒和甫哥給了你生命,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嗎?我這個老鄉是差點勁,但你不覺得那些金幣和銀幣讓你少了些後顧之憂嗎?至于你外祖父,除了給你留下了那條項鏈和一個重得嚇人的擔子,他還為你留下了許多相當有力的支持者。」
「支持者?」齊朗一臉狐疑地轉了轉眼珠,喃喃念叨著,「我的支持者都在這里了,就那百十號士兵……」這時他突然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大腿︰「你該不會指的是老亨利吧?」
「你這小家伙,竟然叫他老亨利,那樣對格倫太不敬了。」朱來故意拿出了個嗔怪的語氣,但在眼角卻是會心的微笑,「他是我的學長,你外公花費最多心血的學生之一,否則你以為憑我一兩句話,他就會把一群小伙子毫無戒心地交給你這樣一個異族?」
「竟然是這樣的!」齊朗一下子覺得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真相。難怪那天那父子倆表現得神秘兮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他們早就從朱來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格倫在接手王位之前,曾經周游天下,而對于宗浩王國的這位傳奇人物,他自然少不得要來拜訪一下。可沒想到這一拜訪就把他困住了——他被折服了,留在你外公的身邊學習了大概五年左右。」朱來解釋說。
「亨利國王是那樣一位智慧的人,他還可能被外公折服?」齊朗覺得這有些不可想象,「而且,他會說中土語嗎,還是外公自己會說蠻鬼語?」
「他當然會被折服,沒人比你外公更有智慧,要知道,他是最接近神明的人。」朱來的臉上又帶出了無限神往的表情,不過他馬上又笑了起來,「不過說到交流,那還真是個不小的麻煩。格倫的中土語和你外公的蠻鬼語水平相差無幾,據說他們在當時的交流可以稱得上是一場災難,往往到了最後,不是格倫被弄得迷迷糊糊,就是你外公被氣得滿臉通紅。最後還是格倫做出了讓步,他花了一整年的時間糾正發音,終于克服了舌頭總是打卷的難題。不過從那時起,你外公也下了命令,要求我們這些後來的學生們必須掌握熟練的蠻鬼語,他才不管我們因此又受了多少苦。」
齊朗也笑了起來。他同時也弄清楚了自己熟練掌握蠻鬼語的主要原因,那是長輩兼老師的命令,父親和母親一定不敢對此有絲毫的馬虎。
「但別以為格倫的支持就是你外公為你留下來的全部。」朱來接著說道,「他有著數不清的學生,那些人都是大人物。雖然他們大多數都在那場戰亂中壯烈地為國捐軀,但還有相當一部分幸存者,他們就是你恢復宗浩王國榮耀的不可或缺的力量。比如說你這次在東陽城惹下的麻煩,如果沒有東子提前把信息傳送過來,我根本沒可能帶上你的人殺過去,更不可能那樣順利地帶你月兌身。」
齊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重逢的興奮幾乎讓他忘記了那場苦戰,再回想當時的慘狀,只覺得冷汗一個勁地冒個不停。他在當時的確是太過沖動了,完全被沖動控制了頭腦,把自己和四位隨行的兄弟置之險地。所幸喬安娜看上去應該沒事,但是……
那幾位兄弟渾身是血的畫面在腦海中突然閃了一下,齊朗被驚嚇得跳了起來︰「告訴我,他們怎麼樣?!奧烏、古爾夫和有董宏,他們都活著嗎?」
朱來現出黯然的神色。
「一切還好……」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他們都受了很嚴重的傷。那個岡瓦納人還好些,昨天就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但另外兩人需要休養一陣子,尤其是董將軍的兒子,幾乎丟掉了小命……我們死了人。跟我一起殺過去的接應人員犧牲了三位,剩下的也基本掛了彩,最嚴重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金發小子,他丟掉了他的左腿。」
「那是威爾遜下士……」齊朗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雙手抱頭,痛苦地嘆息了一聲,「他話不多,卻是個勇猛的家伙。」
朱來站起身撫了撫齊朗的後背,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如果你听到下面的這個消息的話,你就會認同我的看法,這里的損失還稱不上嚴重。我剛剛提到過的東子,你應該叫範東叔叔,是外公最小的學生。他在兜帽隊已經扎根七年了,正逐步靠近核心層,正在等待機會把那傀儡連根拔起。不過你的出現打亂了他的部署,他只得明刀明槍地暴露出來,和那些惡棍們死拼,掩護我們撤退。結果我們月兌險了,而他和他的八百名勇士全部殉難!」
齊朗徹底陷入了沉默。只是為了自己的一個莽撞的決定,害得八百多名勇士丟了性命,三名盧曼帝國的好兄弟永遠無法重返故土,威爾遜還因此變成了殘疾!齊朗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那一切,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那些信任的目光,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那些老哈里們!
盡管齊朗早就在心里為戰爭的殘酷性做好了準備,當一個個真實的傷亡消息傳到耳中,難以言說的打擊還是襲了上來。
看到齊朗這樣低迷的反應,朱來意識到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了。他扶住了齊朗的肩膀,盯著他的眼楮說︰「你覺得很痛苦,是麼?你覺得太難了,是麼?你覺得責任重大,是麼?」
齊朗既沒搖頭,也沒點頭,他只是坐在那里,目光呆滯,完全變成了一個毫無思想、毫無表情的木偶。
「我要告訴你,你的那些感覺都是極為正常的。」
朱來的表情越發嚴肅,「因為你是一個有感情的人,你有你的關切,你有你的在乎。那些關切和在乎,就是你的戰士們,就是躺在那水晶棺里的母親,就是這明亮月光下的神聖國土。」
齊朗緩緩地抬起頭,盡管徹悟還沒有出現在他的眼神中,朱來己經提前預見到了那希望,于是他又接著說︰「我能體會那種感覺,因為我在海斯城獲得了同樣的支持——那不單是浩歌團的一百三十五位兄弟姐妹的支持,還有你的支持,多迪姆的支持,和另外那些我從沒有機會記住名字的勇士們的支持。為了獲得實現同一個目標的機會,他們不計代價,甚至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當計劃最終失敗時,我曾經那樣懊喪,那樣痛不欲生,但我後來走了出來……」
說到這里,朱來頓了一頓,那很明顯也曾是他的一個極為嚴重的心結。但他現在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而且他想把這種堅定傳遞給他面前的這個人︰「因為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那樣奮不顧身,並非是我們想要憑借那一擊之力收獲勝利的成果。我們只是想要換來一個希望——換來那令殺人狂魔皺起眉頭的希望,換來那動搖那邪惡城堡的希望,換來那可短暫劃破黑暗的一線光明的希望……而你,就是那個希望。」
朱來扶著齊朗重新坐回到石凳上,穩穩當當地坐在他和伊格魯之間。背靠著水晶棺和里面微笑著的母親,面朝銀波閃閃的湖水,齊朗的心緒也隨之穩當了起來。
「應該是玄妙的天意吧,又或者說,那也有可能是你母親她自己的意志。」朱來若有所思地感嘆了一句,「如果我早幾天回到這里,那場驚天動地的殺劫根本不會出現;退一步講,如果你們沒有去祭拜聖壇,一切就都將按照計劃發展——你們將平安返回,而後我們相遇,由我來親口告訴你一切,接下來,我將和東子接頭,再到深山老林里,把那些半截入土的家伙們都挖出來,一步一步策劃我們的行動……」
「我把這個周密的計劃毀了,是嗎?」齊朗終于重新張開了嘴巴,臉上仍然寫滿了苦澀。
「你毀了我的計劃。」朱來淡淡地笑了笑,「但你卻在不經意間制造出了一個屬于你自己的計劃。那個計劃來得太過倉促,許多細節都缺乏考慮,因此遠遠稱不上完美。不過,那卻是最有氣勢的計劃,最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實現我們目標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