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宮燈火通明,南飛瑀守在床榻,看著崔真夏處理崔六寶肩上的傷口,疼痛讓崔六寶抽搐,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扯痛他的心。
他沒想到崔六寶會沖上前為他擋箭,更沒想過崔六寶會因他而受傷,應該是他保護她的,可是,她卻因他而受傷……
南飛瑀握緊拳,這次是他的錯,他對自己太有自信了,他早已安排暗衛在他赴約的一刻後再包圍冉清義等余孽。
他以為自己能將崔六寶完好救出,並且能保護好她,卻沒想到……
看到崔六寶昏厥的那一刻,他幾乎快瘋了,顧不得冉清義一等人,他抱起崔六寶飛身準備離開,冉清義的人包圍他,而暗衛也剛好來到,他將冉清義交給暗衛,立刻帶崔六寶回宮。
而他懷里的她,眉頭因疼痛而緊蹙,呼吸急促而微弱,雖然止住她肩上的傷,可她的臉色仍蒼白得不見血色。
南飛瑀沉痛地閉上眼,他寧願這傷是在她身上,也不願她受這苦,他知道她有多怕疼。
連一點小擦傷都能讓她疼得眼眶泛淚,更何況是被利箭刺進肩膀,她還流那麼多血……
南飛瑀愈想愈自責,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維持以往的冷靜,他只能慶幸,還好崔六寶沒事,還好……她還活著。
崔真夏將傷口小心包扎好,拿起手巾擦去崔六寶臉上的汗,看到妹妹受傷,她很心疼。
「南飛瑀……」
听到崔六寶細微的低吟,崔真夏心頭滿足復雜,她握緊手巾,低聲道︰「金陵皇帝,我有話跟你說。」她起身,放下手巾,起身走出內室。
南飛瑀看著崔六寶,伸手輕撫去她眼角的淚,仿佛感覺到他,她的呼吸平穩,低囈的唇微微輕勾。
「乖,我馬上回來陪你。」南飛瑀柔了目光,手指輕撫微揚的唇瓣,好一會兒,才走出內室。
伸手屏退其他人,他看向崔真夏。「你要跟我說什麼?」
崔真夏臉色凝重,像是沉吟許久,她才徐徐開口︰「請你放過小六吧!」
「不可能。」面對崔真夏的話,南飛瑀不意外,也回得冰冷。「如果你是想談這件沒意義的事,那我沒興趣相陪。」語畢,他準備踏入內室。
「難道你想讓小六死嗎?」
南飛瑀停下腳步,「什麼意思?你是指寶兒這次受傷?這是我的疏忽,我不會讓她再有任何危險……」
「不是這個,只要跟你在一起,小六的命就不長。」崔真夏定定看著池,眼里閃過掙扎。
南飛瑀眯眸,听出崔真夏話中有話。「你想說什麼?」
崔真夏深吸口氣,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把崔氏的秘密說出來。「傳聞崔家的祖先是人類與天人結合所生出的後代,我們崔家世世代代守護著北魏,崔家天生就擁有與常人不同的靈力,只是經過百年的傳承,靈力早已轉弱,為了維持血統,我們會挑出靈力最強的成為巫女,再由巫女生下繼承者,以此傳承尊貴的血統。」
「那又如何?」就算崔六寶是巫女,那也阻止不了他,他以為崔真夏早該知道這個事實。
「巫女跟常人是不同的,是繼承天人之血緣,是不能動情的,一旦懂了情愛,她的靈力會消失,會漸漸衰弱而亡。」這也是她為何一定要南飛瑀放手的原因。
南飛瑀怔愣,他瞪著崔真夏,黑眸凌厲。「你以為我會信嗎?」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崔真夏以為他這麼好騙嗎?
崔真夏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她開口續道︰「歷代巫女皆不懂情,她們性冷情淡,對世俗一切皆淡然,可小六卻不一樣,她活潑,愛笑,愛鬧,對什麼事都好奇,這樣的她讓我們很擔心,我們極力保護她,不讓她有任何識情的機會,沒想到……」她卻離家出走,遇見南飛瑀。
南飛瑀抿緊唇,神色冰冷,他不想去相信崔真夏的一句一話,可是心卻仍起了波濤。
「金陵皇帝,你貴為九五之尊,世間女子何其多,絕對會有比小六好的姑娘,請你放小六離開。」
「放她離開?」南飛瑀重復,繼而笑了,他淡漠地注視崔真夏,薄唇迸出堅定。「我不會放她走!」
好不容易才得到,他不可能放手,他孤寂太久,而寶兒是他唯一的救贖。
他絕不會放手!
南飛瑀不想去相信崔真夏的話,那只是她的謊言,她只是想藉此讓他放開出崔六寶。
他不放,絕對不放手!
可半個月過去了,崔六寶肩上的傷口已漸漸愈合,可她的臉色卻不見以往的紅潤,就連體力也衰弱不少。
「咳咳……」崔六寶捂嘴輕咳,她前天感染風寒,結果肩傷還沒完全好,又得臥病在床。
「來,把參茶喝下去。」南飛瑀抱著她,將茶碗遞到她唇前。
崔六寶一口一口慢慢喝下,病弱讓嬌軀無力,軟軟地偎在他懷里,汲取他好聞的氣息。
南飛瑀擦去她嘴邊的茶漬,大手覆住額頭,正常的溫度讓他松口氣,還好,燒退了。
「要再睡會嗎?」
「不要。」崔六寶搖頭,她都睡好久了。「真奇怪,我以前無病無痛的,怎麼遇到你之後就常常受傷,現在還生病了?」
她嘀咕,說者無意,可南飛瑀神色卻微變。
「怎麼了?」看見他神色不對,崔六寶怔了下,怕他當真了,急忙道。「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南飛瑀對她微笑,下顎抵著她頭頂,雙手將她抱得好緊。「我沒有生氣。」
他的手勁讓崔六寶感到微疼,她沒掙扎,只覺得他怪怪的,感覺像有什麼心事。
而且最近他看她的眼神總是沉重,像背負著什麼,又像在掙扎,那樣的神情讓她不安。
崔六寶微咬唇,她輕扯他的衣袍。「南飛瑀,我想蕩秋千。」
「不行,你還病著。」南飛瑀立即拒絕,他低頭看著她,「而且你忘了你昨天還發燒,乖,等你病好了再玩。」
「不要!」她嘟起嘴,對他撒嬌。「我覺得我好多了,只是小風寒而已,又沒什麼。」
「寶兒……」
「拜托嘛!」杏眸汪汪地瞅著他,「好嘛!好嘛!」
「你……」她這樣讓他難以再拒絕,只能無奈地瞪她。「只能在外頭待半個時辰。」
「好。」知道他同意了,崔六寶立即綻出笑靨。
南飛瑀喜歡她的笑容,他希望她能永遠這樣無憂無慮地笑,腦中不期然地閃過崔真夏的話。
只要跟你在一起,小六就命不長久。
他壓下心口的波動,不讓自己再去想,轉身拿起披風,將崔六寶包得嚴實後才打橫抱起她。
崔六寶伸手勾住他頸項,小臉貼著頸側,她微合眼,其實她覺得很累,只是不想讓他再擔憂,因此她故作無事。
南飛瑀抱著她走到清華宮前的庭院,來到秋千前,崔六寶立即推推他,南飛瑀低頭,她立即笑彎眼。
將她放到秋千上,南飛瑀站在她身後,幫她推秋千。
一蕩高,清亮的笑聲從唇瓣進出,她抓住兩旁繩子,轉頭對他笑。「再高點,再高點嘛!」
「好。」知道她愛高,南飛瑀將秋千推得更高,听到她開心的笑聲,他也不禁勾起笑。
「哈哈……再高,再高……哈哈……咳咳……」
「寶兒。」南飛瑀立即停住秋千,擔心地看著她,手掌輕拍她的背。
「沒事、沒事。」崔六寶朝他揮手,讓他不要緊張,「只是笑得太開心了。」
她彎眸笑著,伸手拍拍一旁的位置,要他坐下。
南飛瑀抱起她,坐到秋千上,讓她坐到自己腿上。
崔六寶窩進他懷里,小臉貼著溫暖的胸膛,眼眸緩緩合上,小手被他握住,十指互扣。
她冰涼的手讓他握得更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黑眸不由得幽沉。他怎會不知她的疲累?即使她笑得再燦爛,他還是看出她眼里的倦弱,但知道她是想讓他放心,他也順她的意。
只要她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他什麼都順她。
「南飛瑀……」崔六寶輕聲開口,眼楮仍是閉著。
「嗯?」他應聲,將她身上的披風拉緊,不讓寒風襲進她的肌膚。
「對不起……」她將臉埋進他懷里,聲音有點悶,「那天在御書房,我說了很過分的事,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南飛瑀微怔、隨即笑了。「好,我不生氣。」
「真的?」她立即抬超臉,杏眸水汪汪的,嬌嬌地懇求。「那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不禁失笑,俊龐是毫不隱藏的寵溺,「我最近有不理你嗎?」他明明將她呵護備至。
「因為我現在是病人嘛!你當然理我,我怕我身體一好,你就想起我那時的過分,就不理我了,那我寧願病不要好。」
「別胡說!」南飛瑀不高興地瞪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虛弱多讓他心疼,手中緊握的冰涼讓他心頭沉重。
他不愛她病懨懨的模樣,他要她像以往一樣能跑能跳,像停不下來的小鳥兒,散播著歡笑。
見他怒了,崔六寶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對不……咳咳……」她捂住嘴,猛然狂咳,呼吸變得不穩。
「寶兒。」南飛瑀急忙拍背,見她咳得快喘不過氣,立即抱她起身。
「沒、沒事。」崔六寶停下喘咳,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對他微笑,只是臉色卻自得近乎透明。
這樣的她,讓南飛瑀心頭抽緊。
「南飛瑀,我話還沒說完。」她垂下眸,聲音小小的、低低的。「你不要娶別人當皇後好不好好?我……當你皇後好不好?」
「寶兒……」
崔六寶徐徐揚眸,羞澀地對他笑,「我……不當北魏巫女,當你的皇後好不好?」
在看到他有危險的那一刻,幫他擋箭的那時,她就明白了,她一直向往、一直追求的是什麼。
為何看到表哥表嫂,她心頭會涌起莫名的情緒,她現在明白了,那是欽羨,那是她在北魏從未看過的深情。
她想要擁有這樣的深情,她……
「南飛瑀,我喜歡你。」跟喜歡姥姥、喜歡姊姊、喜歡表哥表嫂的喜歡不一樣。
「南飛瑀,我……咳咳!」胸口突然一陣緊縮,崔六寶痛苦地抓住衣襟,身體不斷抽搐顫抖。
「寶兒!」她的異樣讓南飛瑀驚慌。
「南飛瑀……」不要擔心,她沒事,小臉努力地擠出笑容,「我想……」
永遠和你在一起。
「寶兒!寶兒!」見她昏厥,嘴角溢出血絲,南飛瑀著急大吼︰「御醫!來人呀!快叫御醫來!」
崔真夏將手放置崔六寶胸口,眼眸合起,將靈氣傳給崔六寶,不一會,崔六寶的呼吸漸漸平穩,蒼白的臉也有了些微血色。
約過一盞茶,崔真夏才收回手,額頭已布滿汗。
而南飛瑀則沉默地站在一旁,他緊緊盯著崔六寶,見她呼吸穩定,臉色不再蒼白,懸著的心才放不來。
崔真夏起身走出內室,南飛瑀知道她的意思,跟在她身後。
「小六身上的靈力全失,她的狀況比我想的還嚴重,我暫時將身上的靈力給她,她現在不會有事,可是我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她轉身看他,神色嚴厲。「金陵皇帝,你還不放手嗎?」
放手……
南飛瑀眸光怔然,他低低自語。「她說她不當北魏巫女,她要當我的皇後。」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句話,卻要他放手?
「如果你要小六死,那你可以讓她當你的皇後。」崔真夏冷視他。「我不會再阻止。」
死……
南飛瑀沉重地閉上眼,他想著崔六寶蒼白的臉,痛苦的抽搐,嘴角溢出的血……
「她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也許一個月、兩個月,也許一年、兩年……沒人知道。」而她,也束手無策。
不管多久,都無法一輩子……
南飛瑀澀然笑了。「你說,要如何放手?」
崔真夏從懷里拿出青色藥瓶。「這是忘魂,把這讓小六吃不去,她就會忘了一切。」
「忘了一切?」南飛瑀怔怔看著藥瓶。
「對,所有事物她全會遺忘,包括你。」看著南飛瑀沉痛的眼神,崔真夏知道自己很殘忍,可為了小六,為了北魏,她不得不殘忍。
她將藥瓶放到桌上。「金陵皇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是要繼續自私,還是要讓小六開心無憂地活下去。」語畢,她踏出清華宮。
南飛瑀盯著藥瓶,眸里全是掙扎和痛苦。
不放手,她的生命會漸漸微弱;放手,她將會遺忘他,再也不會記得他的一切。
他要如何選擇?
寶兒,你說我該怎麼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