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歸旋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躺在床上有一種渾身無力又異常舒泰的感覺,她不禁生出一種半夢半醒卻喜卻愁的恍然。她振振精神,伸了個懶腰給自己打氣:「此中滋味非仙有,紅綃帳里百病消……」
帳外逸出一聲輕笑,「歸旋妹妹好文采。」
下一刻,簾被挑起,只見慕湛霄披著滿身炫目耀眼的陽光拂簾而入。他的黑由墨玉紫金冠束起、身穿一襲白蟒狐領箭袖袍、腰間系著透犀九環寶帶,當真是長身玉立、豐神秀偉、俊雅風流……呃,秀色可餐。
慕湛霄不知道她心里的形容詞越來越不像話,走過去揚揚唇角問︰「醒了?」
「你過來些。」
他過去些。
「拉我起來。」
他抬眉笑笑,彎腰去拉她,卻被她攀住脖子扯下來狠狠一口咬在了唇上。
「餓了?」他等她蹂躪夠了問。
「嗯。」她低低悶聲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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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吃了個酒足飯飽,歸旋身上有了力氣,心里也有了想法︰「慕愛卿,你說晚上咱們自己烤東西吃好不好?今兒我負責打獵,你負責生火烤熟。」
慕湛霄伸手又幫她盛了一碗飯「再多吃些,晚上咱們得餓肚子了。」
「哼,你給我等著,我打一頭吊楮白額虎回來讓你吃虎肉!」
打虎之前,慕湛霄召了月晏為歸旋易容。
歸旋看著月晏依舊如冰山一樣的臉龐不禁暗暗嘆了口氣,這人怎麼做到這麼紋絲不動毫無表情的呢?
「月晏,其實你臉上帶的是人皮面具吧?」她靈光一閃。
月晏答︰「沒有人皮面具這種東西。」
歸旋無趣閉嘴,任由他繼續在自己臉上涂抹著。
忽然她看見他的手,蹙眉問︰「等等,你往我臉上涂的什麼東西?不會是有毒的吧?」
「夫人放心,此物無害。」
「那你干嘛戴著鹿皮手套!」
月晏頓住,臉上竟反常地出現一絲猶豫。
歸旋更疑惑了,「以前都沒見戴,今天為什麼戴?」
月晏頓了頓,垂眸又說了一遍︰「夫人放心。」
楚歸旋回頭瞟了一眼閑得無聊一旁看書的慕湛霄,心里明白了︰敢情優哉游哉這位下的命令呢。
月晏走後,慕湛霄放下手中的書走過來,歸旋抬頭挑眉望著他。
他灑落一笑,低頭垂直將唇落下她的唇上,吻得溫柔,話卻嚴厲︰「以後不許再對別的男人這樣笑。」
歸旋無語,忽然念頭一轉,「你說他是男人?」
湛霄笑而不答,只說︰「走吧,帶你去個地方打虎。」
***
歸旋、湛霄未帶隨從一人一騎便出了營地,兩人越走越偏遠,起先歸旋以為他要帶她去人跡罕至的鶩遠圍,誰知他干脆帶她出了圍場。
「我們這是去哪里?」
湛霄道︰「若想真正打獵,怎能在圍場之內?」
歸旋想想也對。為確保皇帝狩獵能滿載而歸,每年圍場之內都會投養不少野物,而皇帝圍獵期間更會由管圍大臣率上千兵卒將附近的野獸驅進圍場皇上和王公大臣圍獵的區域,並將整個圍場團團圍住。在圍場之內狩獵就像在養魚池子里釣魚一樣,雖然易于收獲卻失去了原有的樂趣和滋味。
兩人驅馬奔馳一個時辰便來到圍場附近的梅山。
他們進入一片雪松林中,頓時天地所有的躁動都在這片蒼翠靜謐的林中安靜下來了。
林中溪流潺潺,溪邊尚未完全凋謝的野菊密布。
「你看,兔子!」
溪水邊立著一只傻乎乎的灰兔。歸旋彎弓拉箭,那箭「嗖」的一聲利落射出——一箭落到胖兔幾步開外的樹墩之上。
湛霄看了她一眼,無聲抬手摘下馬鞍上的弓箭。
歸旋連忙按住︰「等等,我來。」
說著她彎弓瞄準、英氣縱橫、連射數箭,箭箭虛,胖兔兒優哉游哉地拐進草叢。
歸旋回頭尷尬笑笑,「呵呵,你看它傻乎乎的多可愛,饒它一命算了。」
「方才那頭梅花鹿,你也說長得好生漂亮饒它一命算了。」
「是啊,怎樣?!」
湛霄啞然失笑。
歸旋眯眼,「為何這般冷笑?」
他挑眉吟道︰「輦前玉人帶弓箭,白馬嚼嚙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笑正中雙飛翼。」
「你不知道嗎?我現在是菩薩心腸,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不做那殺生之事。」
「那我們晚上吃什麼?」
「袍子吧,袍子肉味道不錯,我若遇見了定然送它一程,助它早日從畜生道月兌身。」
兩人正說說笑笑,忽看見眼前小灰影一晃,那只胖兔居然又從眼前一晃而過。
「它去哪里了,居然一下子就不見蹤影了?!」歸旋憤慨了,它溜了就溜了,還不跑遠點,居然又跑出來挑釁!
湛霄下馬走到路邊撥開一片藤蔓,露出一道狹窄的山洞口,「它從這里鑽進去了。」
歸旋跑過去一看,只見那里透著隱隱的薄光,深不見里,「這里面好深,看著怪滲人的,會不會有什麼古怪?」
湛霄笑道︰「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他點燃火折子,探身進去,歸旋連忙跟上。兩匹馬都是識主寶駒,並不用栓,兩人就放著由它們在這山間自由來去。
這洞初始只有一人寬,行了幾十步,轉了個彎,里面竟豁然開朗。
這洞竟與山頂相通,透著一井光線,這光線正好投映在洞內一株盈盈冬梅之上,此時初梅開放,黃瓣素心幾近透明,飄著清逸徹骨、滿室彌香。如此異相看得歸旋恍如夢中。而讓她更驚訝的是這牆壁邊居然還壘有石榻,洞府的另一端卻是一池清泉,清幽明澈,這分明是有人住過的地方!
這里會住著什麼人?是隱居避世的世外高人?還是修煉成精的狐妖花神?
她走到石榻邊一看,牆壁上刻了幾行的字,刀力蒼勁、銳氣撲面︰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歸旋回頭望著他,「這字是你刻上去的?」
湛霄上前輕輕撫著牆壁上的字,緩聲道︰「是的,在我去雲州投到你父親門下之前。」
當年萬丈豪情的少年,而今收了五十州,上了凌煙閣,封了萬戶侯,回卻只覺物是人非、滿心悵然。
他回對阿旋笑笑指著那彎清泉道︰「阿旋,這是虎魄泉的源頭,泉水從那邊流出去,到了逐鹿台附近便已積水成潭。」
「真的嗎?虎魄泉?」
「是,有一年我和幾名同窗無聊打賭,各自分頭去找虎魄泉的源頭,結果我找到了卻沒告訴他們。」
歸旋「噗嗤」失笑,「你真賴皮,這樣一處福地洞天你卻一人獨享。」
湛霄的眼楮有如溫柔燦若星辰,「是啊,我確實小氣,我就這樣一處福地洞天的好去處,只願與阿旋同享。」
阿旋唇角一彎,卻冷冷哼了起來,指指洞頂又指指腳下道︰「人家是金屋儲嬌妻,你倒好,讓我和你一起住在這幕天席地的洞穴里飲泉食果,我才不要呢!」
「當真不要?」
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腰,「要。」
***
這一日,慕湛霄捕了幾條魚又打了兩只野雞,兩人一起在溪水邊洗剝干淨,點燃篝火烤熟。
慕湛霄常年行軍,做起這些來倒是相當熟練,馬上的行囊里帶了調料和清酒,配著鮮女敕的烤魚和烤雞,香味撲鼻,讓人食欲大開。
歸旋邊啃著雞腿邊說︰「可惜了,現在沒下雪。」
「為什麼要下雪?」
她遙想一下感嘆道︰「要是下雪了,那株素心金鐘輕黃綴雪、凍梅含霜,一定美極了,正所謂‘枝橫碧玉天然瘦,戀破黃金分外香’,湛霄,你說是也不是?」
他看著她笑了起來,「阿旋。」
「什麼?」
「……下次最好不要在啃雞腿的時候講這麼風花雪月的事情。」
「你!我不吃了!」
「好好好,是我不對,來,把這只烤雞腿再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