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雲帶了綠瑛回了園子,把貴重物品及日常隨身攜帶的東西收拾了幾大箱,又到義真房中幫著侍從們收拾。尋找最快更新網站,請百度搜索151+看書網忙完後,天已經黑了。綺雲想著該要找到佛狸,適時安排,讓他早點離開長安。
到了客房,並未見著佛狸。循著下人的指點,一路尋去。只見月朗星稀,園中景物錯落有致,微風襲來,花香沁人心脾。眼前梨樹底下的空地中生了一堆火,前面坐了一個人。綺雲走上前去,看那人正是佛狸。他正在火上烤些什麼,香氣四溢。
綺雲見此情形,嚷嚷道︰「到處找你不著,原來你躲在這兒,叫我一陣好找。別人心里著急,你倒逍遙自在。」
清風徐來,鼻端忽傳來一股香味,綺雲奇道︰「這次你真的在燒東西吃?你在這兒烤些什麼?」
「兔子,」佛狸笑道,露出雪白的牙齒,「今日我看見園子中有一只兔子無人認領,就把它烤了吃。好像府里所有的人都一團忙亂,無人理睬。」
綺雲鄙視他,嘲諷道︰「無人認領?你該不是把廚房里走丟的兔子烤了吃吧?你果然是一只狐狸,小鳥兒身上都是骨頭,你就烤了只兔子來吃,在這兒饕餮美食。」
「反正這兔子也是給人吃的,不如讓你嘗嘗我鮮卑族慣常使的吃法。我也很久沒有吃過,十分想念。」佛狸撕了一塊兔子肉,遞給綺雲,「嘗嘗,很香。」
綺雲接過兔肉,見他的面容隱在火光後面,影影綽綽,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覺得笑容燦爛,雙眸熠熠。綺雲咬了一口,頓覺口舌生香,兔肉不老不女敕,恰到好處,酥脆可口,好奇地問道,「味道不錯,佛狸,是誰教你這種手法?」
「是我的母親。」思及自己的母親,佛狸幽幽地說道︰「我的母親是個漢人,但她說我也是屬于鮮卑族的,必須學會鮮卑人的飲食習慣。所以,經常帶了我和一些兄弟們到空曠野地,燒些野味,看著星星,圍著篝火,說這才是真正的鮮卑人的生活。母親以往從不習慣做這些,但為了我,生火燒了手也是慣常有的。」
夜風吹得有些冷,綺雲挨著他更近了些,有些羨慕地對他說道︰「那你回了家以後,又可以和母親一起圍著篝火,燒些美味了。」
佛狸側首看了她一眼,目光黯然低沉,「不能了,我母親不在家中。」
綺雲奇道︰「那她在哪里呢?」
佛狸抬頭望墨黑的天空,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她在天上。」
綺雲心中一酸,問道︰「你就是因為母親過世,才離開家里的嗎?」佛狸點點頭。
「對不起,」綺雲吶吶道,也不知怎麼寬慰他,只能陪他默坐。過了一會,她輕問道︰「你想她嗎?」
佛狸沒有應答,收回目光,長長卷翹的睫毛低垂下來,遮住了晶亮的黑眸。沉默良久,忽听他悠悠地哼起一首歌來︰
遠游使心思,游子戀所生。
凱風吹長棘,夭夭枝葉傾。
黃鳥鳴相追,咬咬弄好音。
佇立望西河,泣下沾羅纓。
綺雲听出了他的歌是取自于《詩經?凱風》。一面驚嘆他漢學的修養,一面怔怔地听著,他的嗓音清澈純淨,有如天籟般通透。綺雲心情激蕩,和著他的歌聲,吹起了笛子。悠揚的笛音伴著歌聲,聲音傳得很遠很遠,仿佛傳至天邊。
綺雲心想,他的母親一定可以听到他的歌聲吧。不禁也想起自己遠在千里之外的母親,心里酸楚,眼中慢慢浮起了淚花。放下短笛,綺雲和他一起唱和起來,她的聲音清幽婉轉,帶著淡淡的憂思。
佛狸輕聲問道︰「綺雲,你也想念你的母親?」
綺雲含淚點頭道︰「我家在龍城,往東北去離這里有千里之遙。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到母親了,我是一定要回去見她的。」綺雲淚光閃爍,堅定地說道。
二人肩並肩倚靠著,看著天上的星光點點,許久沒有說話,溫暖安詳的氣氛靜靜地流淌著,綺雲感受不到微涼的夜寒。
夜漸深沉,佛狸開口打破了靜謐沉默,和聲問道︰「綺雲,方才你看似很急地來找我,出了什麼事?」
綺雲想起自己來找他的正事,神色凝重地說道︰「如今關中的形勢極其不妙,晉軍將領矛盾重重,義真畢竟年輕,難以約束部下,我猜想不日可能要生變了。況且,夏**隊是虎狼之師,他們的國主赫連勃勃更是暴虐嗜殺。你來自魏國,一旦落入夏軍之手,一定不能活命。」
佛狸听了,心頭一震,但面色依然不改,只是問道︰「這是為什麼?」
綺雲解釋道︰「當年赫連勃勃的父親劉衛辰,就是死在魏國道武帝拓跋珪之手,而且其宗族幾乎被魏軍殺盡,只有最小的兒子劉勃勃逃出生天,就是今天的赫連勃勃。夏國和魏國有不世之仇,豈能饒過你一個魏國人?」
佛狸听了,沉默了一會兒,烏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說道︰「綺雲,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們離開這兒,跟我去平城,或者我送你回家去。」
綺雲心頭微震,思慮了片刻,搖搖頭,「不行,我是黃龍國的郡主。我到晉朝建康就是為促進兩國友好,其實我也一個質女,好在劉家待我有如親生女兒。義真更是自小和我最好,我若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上有辱國體,下有失情義,我做不來。」
听及此處,佛狸嘆道︰「綺雲雖是女子,卻如此有情有義。好吧,我不勉強你。」他從衣領內掏出一個東西,掛在綺雲的頸間,「將來,你來平城,把它交給守城門的人,你就可以找到我。」
綺雲低頭細看,見是佛狸隨身戴的那塊玉佩。那是一塊上好的白玉,玉色溫潤,雕工精美,知道它定是貴重之物,急道︰「你這東西珍貴的很,我不能收。」說著,就要把它摘下來。
佛狸握住她的手,「你救了我一命,我還沒有謝過你。這塊靈狐玉佩是我母親留給我,我現在把它送給你,權當一份謝禮,也作為一件信物。」
「佛狸,這是你母親留下來給你紀念的,我更不能夠收了。」綺雲推辭道。
佛狸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言辭誠懇︰「我現在身上只有這個東西,看著它……就權當見了我吧。以後若有機會見面,這個就是信物。」
听他這話說的真切,綺雲只得罷手,「那我也送你一樣東西吧。」綺雲翻了翻自己的衣兜,在腰間摘下了一塊如金似玉的東西,放在佛狸的手心里。
佛狸借著火光看,那是一塊金瓖玉,綠玉中用陽文小篆刻了兩個字「灼華」。綺雲見他面有疑惑,微笑地解釋,「灼華二字,是我出使晉朝之時,我皇伯父給我的封號——灼華郡主。」
佛狸把金瓖玉放回綺雲的手心,把綺雲的柔荑攏在手中,鄭重地說道︰「我不能收這個,這是你作為使者的徽記,是你身份的彰顯。關鍵時刻可以拿來救命的,絕不能給了別人。」
綺雲听他說得鄭重,只得作罷,低頭拿出一樣東西來,是一把短劍,遞給他,「這是我生辰之日,劉太尉特地讓人給我制的。送給你,給你留作防身之用。」
佛狸抽出短劍,只見冷光清幽,清瑩似水,劍身上刻了「綺雲」兩個字。他有些喜歡,邊收入懷中,邊笑道︰「這讓我想起兩句詩來︰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
綺雲也強笑道︰「這兩句倒是很應景。我還準備了一些碎銀子,給你路上作為盤纏。關中危急,你擇日就……啟程回家吧。佛狸,你一定要好好的,一路保重。」
「一定。」佛狸用力地點了點頭,黯然心道︰也許這是我們最後的相處了,不知何時還能有緣再見。他目光深幽,隔著火光久久凝視著綺雲,仿佛要將她印在腦海,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