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遙默默地坐喜榻上,耳邊听得紅燭爆起一聲脆響,隨即一切又再次恢復寂靜。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網站,百度請搜索看書網
——如同她此時紛繁心情,茫然,卻又無聲。
管心里勸了自己千萬次,她卻仍然無法接受這婚禮,無法接受之後要走入這個房間、她從此要陪伴一生男人,不是他。
猶記得,那一日鋮王府內,面對皇帝突然興之所至賜婚,他聲線沉穩回答︰「凌遙聰穎過人,臣弟以為五皇子沈翊涵是為佳人選。」
那熟悉聲音如一根根銀針狠狠地扎進她心里,痛得徹骨,卻絲毫不留痕跡。
她神色空茫地抬起頭來,從門外照進來陽光一時白花花地刺眼,讓她看不清那個慣常帶著溫潤笑意男子,他此時面容是否依然帶著淡然微笑。
——那便是他,沈碧鋮,送給自己十六歲生辰「禮物」。
凌遙喜帕下斷然閉上了眼楮,讓自己從那一段痛苦回憶中解月兌出來。
五皇子沈翊涵邊疆軍隊中歷練很久,軍中威信頗高,何況他竟不計較自己容貌而願意與自己成親,那麼她于情于理都該忘了那個不可能男人,而好好地為他持家育兒,這才是她以後應該要過生活。
何況,這幾個月來與沈翊涵書信往來,言語之間已經很是親昵,他信中承諾要愛護自己一輩子。
這時開門聲音打斷了凌遙遐思,听著那人因為飲酒而頗為沉重腳步一步步走近,凌遙心中竟然涌起了一絲緊張,她還沒有見過這位五皇子,只定親之後與他通過幾封書信,還是因為沈碧鋮一句戲言,以後他卻是她要相伴一生人了。
「等很久了吧!」沈翊涵笑道,帶著醉酒後口齒不清,他坐娘身邊,伸手攬著她消瘦香肩絮絮訴說,「你知道嗎,收到你信,我心里有多感動!我邊關六年,從來都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
凌遙僵硬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她聞著從那個男人身上傳來酒氣,感受著他握著自己肩頭手掌掌心溫暖,心竟然也奇跡般地安定下來,她想,這個男人能看到她好,應該也會珍惜她吧。
沈翊涵伸手挑起她頭上喜帕,語氣難掩激動,「你以後就是我妻子了,我會對你好——」
待看清娘容貌後,他猛地騰身站了起來,剛才還脈脈深情面容完全被震怒所取代。
只見金燦輝煌鳳冠之下,無數金絲瓔珞垂曳,娘穆凌遙一雙點墨水漾瞳子含著些許忐忑和膽怯地看著他,皮膚明淨白皙,卻都難以掩蓋她臉上那巴掌大小暗青色疤痕!
順著他目光,凌遙當然知道他看什麼,剛剛有了一絲溫潤心瞬間便涼透了。
她八歲時曾身患一種罕見怪疫,全身長滿烏青色斑疤,後雖治愈,卻臉上留下了兩塊青疤。
那猙獰青疤印雪白肌膚上甚是可怖,她為此受了譏諷和嘲笑,原以為婚夫婿是接納了她,沒想到……
「你是誰?凌遙呢?」那邊沈翊涵雙目通紅,大聲喝問她。
「我就是穆凌遙……」凌遙低聲回答,她還沒有來得及看見婚夫婿溫存臉龐,就只看見他一臉嫌惡和惱怒。
「你胡說!凌遙那麼溫婉美麗,哪是你這樣丑八怪!」沈翊涵指她怒聲追問,「你說!為何坐這里會是你!你把凌遙怎麼樣了?!」
他幾天前才回京路上偶遇外出踏青「穆凌遙」,那女子容貌傾國傾城,哪有如此丑陋疤痕?!
沈翊涵料定是眼前女子使計李代桃僵,急怒之下上前揪住她領子一把將她推到地上,凌遙身子撞到了桌案,擺上面骨瓷盤跌到地上摔了個粉碎,里面盛桂圓、花生、紅棗 里啪啦滾了一地。
凌遙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情景,她設想過夫婿嫌棄她相貌,甚至憤而拂袖而去,卻從沒想過他連她這個人都不承認!
她雖自幼就沒有了娘親,還留下了這駭人青疤,處處受到譏諷和嘲笑,可她還是相府大小姐,若她不是穆凌遙,她又能是誰呢?
大紅嫁衣委頓滿地瘡痍中,碎裂瓷片割破了她手,然而這些都比不上她內心冰冷絕望。
原以為出嫁以後雖則夫婿還是會嫌棄她,但他畢竟願意娶她,她生活會比待那個繼室掌權、二娘又對她橫眉豎眼相府要好,卻原來一切不過都只是她痴心妄想!
頂著這樣一張臉,除了沈碧鋮,哪有人會不厭惡她呢!可就是那個人,幾個月前卻親口向皇上建議,把自己許給了面前這個憤怒男人!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穆凌遙。」凌遙含淚看向她夫婿,顫聲道,「我是你明媒正娶五皇妃,以後……」
「我要娶不是你!我也不會要你!」沈翊涵遽然截斷她話,他看她眼神好像看什麼腌之物,抬手斷然一指大門,「你給我滾!」
「不、不……」明白了他意思,凌遙真害怕了,她顫抖著後退,點漆黑眸中漾起濃濃哀求,「你不能趕我走,我是你妻子,是皇上聖旨欽定,你不能……」
「你不走是吧?」沈翊涵目光中有近乎瘋狂憤恨,他揚聲喝道,「來人!把這個來歷不明女人給我攆出去!」
下人聞聲而來,卻都遲疑地看著一身大紅嫁衣女人,沈翊涵見狀是暴怒,怒喝道,「你們還等什麼?連我話也不听了嗎?!」
下人們對視了一眼,上前架起了鳳冠霞帔女人,不顧她瘋狂掙扎,把她帶離了房。
凌遙被下人們粗暴地推到了街上,然後眼見得那扇不久前才剛剛張燈結彩十八抬大轎把她迎進來大門緩慢而毫不遲疑地閉合,門上還貼著紅底燙金喜字,那大紅燈籠照射下閃著金光,像嘲笑她此時落魄和淒涼。
婚之夜被夫婿趕了出來,她還能去哪里呢?她不能回去,夫人會打死她,她也會淪為十里八街笑柄,相府就是沒有立足之地了。
現她,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過去九年里,每次被姨娘們擠兌凌辱,挨打受罰,那里都是她唯一庇身之所。
凌遙提起破爛裙擺,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往鋮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