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灕看著周圍正在努力習字的皇兄皇姐,端慧公主永遠穩拿崇文館各項習作之首,不管是作詩寫文章,還是騎馬射箭,甚至周易數術,永遠站在最高點。
此刻那樣一雙冷峻的劍眉和含情的杏眼看著自己,景灕有些畏懼。
「那哪天為何會莫名其奇妙落到水里?」
景灕根本不想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也有些懼怕這個一向威嚴冷漠的皇姐,便說道︰「我記不得,只記得垂珠救了我。」
「垂珠?」端慧的雙眉一挑,華頤宮新進的宮女?
景灕點點頭,然後垂下頭去繼續習字。今天忘記帶墨硯,伴讀齊氏的墨硯用的不慣,想及此處,景灕抬頭看了一眼門外。
端慧的目光落在崇文館歷代學士的畫像上,青雲卷雲袍在一名學士身上顯得如此闊落,氣質端莊沉穩,身材高挑縴細,與其他學士格格不入。崇文館多年以來唯一的女學士,女清。
賀蘭文敏看著端慧,說道︰「公主,您的字帖……」
端慧看著自己的伴讀,凜然一笑,繼續習字。賀蘭文敏的眼眶還是紅的,不是哭過就是沒休息好,想來和景沛那個痴傻的人有關。這兩個人走得太近,不是一件好事。
端慧提筆,一個「寧」字走完最後一筆。
這時候,和敬寫的不耐煩,搬著凳子跑到賀蘭文嘉邊上,問道︰「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景洛看了一眼身邊的賀蘭文嘉,搖了搖頭,坐到和敬的位置上去了。
賀蘭文嘉停下筆,說道︰「公主有什麼問題?」
和敬來了精神,拿出紙筆,靠著賀蘭文嘉說道︰「我列了一份單子,你看看。」
賀蘭文嘉拿起單子一看,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諸如,睡覺的姿勢是什麼樣子的,有幾顆牙等等之類,賀蘭文嘉拿起筆,認認真真地填,填到最後,賀蘭文嘉頓了一頓,在上面寫了一個「不知」。
然後把紙還給了和敬。
和敬歡歡喜喜地拿起來看,一邊看一邊笑,引得周圍的人都不禁抬頭看著。安平公主走過來,說道︰「寫的什麼啊?」
這時候和敬臉色突然一變,把紙一拋,說道︰「什麼叫不知?」那張宣紙剛好落到安平公主的手里,安平被和敬的突然變臉唬了一跳,看了一眼遠處的梁風眠,此時梁風眠也正轉過來,看著和敬的好戲。
和敬站起來,推掉桌子上的所有筆墨紙硯,灑了一地的墨汁,然後趴在在桌子上,臉面朝著賀蘭文嘉,怒吼道︰「那個小啞巴有什麼好?你為什麼總是看著她不看我?」
賀蘭文嘉聞風不動,淡淡說道︰「她不是啞巴,她只是不會說話。」
「你喜歡那種怯弱的人嗎?每次都喜歡躲在別人身後,畏畏縮縮的樣子你很喜歡嗎?」和敬順便推翻了賀蘭文嘉桌子上的所有筆墨紙硯,「 當」一聲墨汁灑到了端慧身上。
端慧回頭看了一眼,不理會,繼續習字。
賀蘭文敏看著和敬公主和自己的哥哥賀蘭文嘉,又看了一眼端慧,輕聲說道︰「只有公主你能制止和敬,這樣鬧下去不是辦法。」
端慧神色從容,波瀾不驚,道︰「放心吧,她要鬧得累了,自然就歇了。賀蘭文嘉性子慢得很,和敬性子再爆烈,遇到賀蘭文嘉根本沒有辦法,離得遠一點就是了。」
賀蘭文敏時不時地看著和敬,又看了一眼坐在最後睡著了的景沛,心下很是焦急。
和敬看著賀蘭文嘉不說話,繼續說道︰「賀蘭文嘉,不要以為本公主看重你,你就可以這樣冷漠地對待我,你算是個什麼啊,誰不知道我喜歡你,誰不知道啊。」
溫恪看著漸漸入瘋魔的和敬,她那嬌俏的臉上開始有絲絲的猙獰,走過去拉著她說道︰「別這樣,阿越。」
和敬說著說著,流了淚,不顧眾人的目光,說道︰「我皇姐尸骨未寒,她生前說要看到我出嫁,可惜不能了,我在她的出殯之日穿得一身火紅不就是為了讓看到,我出嫁時可能的樣子麼?你不知道,我多麼喜歡你。想的都是你……」說著說著,抱著自己的膝蓋,嚶嚶地哭了起來。
賀蘭文嘉默默地看著和敬,每天在來崇文館的路上堵著自己,要和自己一同走過來,和景洛回泰安殿也如是,明目張膽的和自己走在一起,偶有一次看到了蘇婉儀,三番四次地辱罵打擊蘇婉儀。挑唆著幾個皇子欺負蘇婉儀。
賀蘭文嘉自幼便和蘇婉儀一起長大,情分自然深厚,自自己入選伴讀,也把蘇婉儀帶入宮中,沒想到這未必是一件好事。(參看前塵往事卷)
賀蘭文嘉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周圍眾人沒想到和敬會哭,本來是看好戲的,此刻看到和敬哭得這樣厲害,竟然有一絲憐憫,素來和敬囂張跋扈,眼不容沙,難得在眾人面前哭鬧。和敬起身,一把抱住賀蘭文嘉,將臉靠在賀蘭文嘉的胸間哭,賀蘭文嘉看著窗外,那個怯弱的眼神,推開和敬,走了出去。
窗外一雙雀兒一般的眼眸看著這一幕,怔怔地不願動,轉過身忽然踫到一個青衣的宮女,神色慌張地跑走了。
嵐卿瑜端著墨硯,蟠龍銀紋的墨硯有些重,差點被撞掉了。嵐卿瑜正打算啟門進去,卻發現賀蘭文嘉走了出來,看著遠走的身影,又落在嵐卿瑜身上,這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只不過一眼,便離開了。
景灕遠遠看見嵐卿瑜,趕緊跑過來拉著嵐卿瑜走進崇文館。將手爐遞給嵐卿瑜。
在嵐卿瑜低著頭走進崇文館的時候,所有人還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除了和敬的哭聲,就是沉默。
端慧擱下筆,看著這個低眉順眼的女子,實在太像了。端慧看著嵐卿瑜的樣子,那眉梢眼角的樣子,和畫卷上的女清實在太像了。
嵐卿瑜看著端慧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頭低的更低,走到景灕邊上。
這氣勢森森的崇文館,便是母親曾經存在過的地方?嵐卿瑜看著這楠木所做的桌椅小幾,沉香木做的書櫃,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風,只是有許多墨跡四處撒開。
又是她?梁風眠看著她。太子景泓順著梁風眠的目光看過去,為何眼高于頂的梁風眠會看著一個宮女如此出神?
景泓看著嵐卿瑜,實在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嵐卿瑜把墨硯放好,便行禮告退。
景灕、端慧、梁風眠各懷心思地看著嵐卿瑜離開的身影。
而和敬則在眼淚中,慢慢停止抽泣,眉心的結卻如此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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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敬︰「愛情,原來是含笑飲毒酒。」
作者︰「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