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芳療館」是全台灣最高級的連鎖芳療SPA體系,但北中南店面加起來總共只有十間,因為他們完全不接受加盟,一律采取直營的方式經營。
每一位芳療師都被要求必須擁有芳療及美容的專業證照,一旦確定錄取,更必須接受為期一個月的專業訓練,內容包含各種香草、精油、按摩、美容、美姿美儀等等相關知識,之後才能被分派到門市里為顧客服務。
而張靜心所服務的門市,位在台北市中心一個鬧中取靜的巷弄里,館外有一個小庭院,里頭種植了一些綠色植物,還養了一小池的錦鯉,一條石子步道通往館內,透明玻璃大門一推開,便可以聞到館內的淡淡花草香。
室內空間是采開放性的,兩張長沙發中間有一張不規則形狀的檜木桌,桌上放了一盆水仙花,角落里有巨型綠色盆栽,再往內走,可以看見迎賓櫃台上放置了一台電腦以及一個正噴出裊裊白煙的紫色玻璃盆。
櫃台後方是一片彩繪過的牆面,再後頭便是一間間極具隱私的芳療休息室,這間芳療館只收女性顧客,提供的服務包含美體美顏、護膚保養、精油按摩,芳療沐浴等。
張靜心自大學畢業起就在這里工作,至今已經有六、七年的時間了。「哇,你的嘴是怎麼了?」張靜心剛剛送走一位做臉部保養的客人,低頭填寫客人的保養紀錄,館內的玻璃門被推開,伴隨門上鈴鐺聲響起的是她熟到不能再熟的好友驚訝嗓音。
「就過敏啊。」闔上顧客資料,她順手倒了一杯香草薄荷茶招呼好友,「你來巡店啊?」
伊人芳療館只接女性顧客,而唯一可以堂而皇之,明正言順踏進館內卻不會被驅趕的男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畢斯何,因為他是這間連鎖芳療館的大股東之一。
畢斯何是個好看的男人,濃眉大眼,五官英俊搶眼,那一對濃密的長睫毛柔和了他的相貌,讓他看起來比許多女人還要美麗。
他的身形頎長挺拔,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也能被他穿得英挺有型。
「為什麼過敏的地方會是嘴唇?」他坐上櫃台前的圓形高腳椅,拿起熱茶輕啜一口,深思的目光望向張靜心今天異常紅艷的性感豐唇。
昨天是張靜心結婚的日子,婚禮他也參加了,由于她的毛病他很清楚,所以在結婚之前,他比她這個新嫁娘還要擔心這樁婚姻。
一來,她不是被指月復為婚的女主角,而是代替張雅顏出嫁的,萬一被孫家人發現了,不知道會不會引發什麼不必要的風波或是麻煩。二來,她小的時候曾經被綁架,在「那個事故」之後,她就生了一個奇怪的病,只要有男人踫到她的肌膚,不出三秒,被踫到的那個地方就會出現紅腫發癢的過敏現象,這種狀況的女人怎麼結婚?
她說已經和孫于修談妥協議,孫于修答應一定不會踫她,這才讓他稍微放心一點,但是,怎麼才過了一個新婚之夜,她的唇就腫了?
該不會……「媽的,那個姓孫的對你使強?!」畢斯何激動的拍桌。
「沒有啦,那只是一個意外。」
「意外?什麼樣的意外會讓你們兩個人吻在一起?又不是演偶像劇!你確定那家伙是無心的,確定是意外嗎?」畢斯何不信。
她再次想起今早孫于修的話,「是你拉著我的領帶,逼得我不得不壓到你身上,然後才有那個吻的」,然後又想起了那歷歷在目的每一個畫面。
她忍不住臉紅,有些無奈地輕嘆一口氣。
「嗯,真的是意外。」她竟然該死的無法反駁,她必須承認這個吻的發生,自己的確必須負上部分的責任。
「我說,你要是真的沒辦法和那家伙一起住,要不要干脆搬出來?」身為好朋友,他可以無條件提供她住處。
「不用啦,你放心,昨天那是一個失誤,接下來都不可能再發生了!」關于今早的約定,也就是和平相處這個部分,她想,只要她盡量對他友善一點,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
接下來的婚姻生活,他們相敬如賓。
她謹記著自己要當個友善的合伙人,而他也記得她的要求,絕對不和她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四個月下來,孫于修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張靜心不是普通程度地抗拒他的接近,每當兩人之間的距離靠近了一點點,她就會立刻並且毫不猶豫的再拉開一段非常明顯的差距。
例如某次,他下班回來發現家里烏漆抹黑,只有陣陣光影閃爍,原來是她正在客廳用他們家那組豪華家庭劇院看電影,那正好是他也喜歡的片子,于是他自動自發去廚房拿了料和洋芋片,打算和她一起欣賞。
畢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況且他也不是小氣的人,飲料和洋芋片一個人吃也不過 啊,所以他決定和她分享這些美食,于是就把所有東西都放到兩人面前,然後在她身旁的那個位子坐下。
結果,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就換到離他最遙遠的位子,令他當場傻眼。
他還以為經過四個月的相處,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有所進展了,難道這只是他的誤會?
再例如某次,她晚上十一點多突然要出門,他問她去哪,她說要去便利商店買些東西,他想想不放心,公寓雖然位于市區,但畢竟是住宅區,而且時間又這麼晚了,在這種人煙稀少的時段,讓她一個女孩子出門走夜路去買東西似乎有些危險,他便自告奮勇陪她去,反正就當散步嘛。
路上,他看她走得太過靠近車道,于是好心的拉了她一把,將她拉進內側,換自己站到外側來,至少這樣一來若是有車子,危險的是他而不會是她。
但他這麼貼心的下場是什麼?
是她竟然失控對著他大吼「不要踫我!」她還夸張的往後跳了兩大步。
嘿,他是要保護她耶,她竟然表現得一副活像他是要把她拉進巷子里,對她做什麼壞事似的。好在三更半夜路上真的沒有什麼人,不然要是有人因此報警,那他一世英名全都毀在她手上了。
真是奇怪了,到底他身上是有病毒還是有長刺?
她對他的排斥會不會太沒道理了一些?
一開始他還覺得自己敏感想太多,但是共同生活四個月下來,他十分肯定這絕不是他想太多。
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人排擠到這種程度。
每次不得不踫觸到她,情況都不是他想吃她豆腐,而是為了她好,再不然就是真的不小心,可是她的態度實在太詭異也太激動了,這讓他的心里莫名產生了一股很冤、很委屈的感不是說好要當朋友?不是說好要和平相處?
結果她竟然還是這樣排擠他!
因此,為了接下來八個月的同居生活可以過得更舒心一些,他絕對有必要好好的再和這個新婚妻子談一談。
「你今天幾點下班?」他撥了張靜心的電話,一听見她清冷的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立刻問道。
「干麼?」那冷冰冰的語調一如以往。
「一起去吃晚餐吧。」他很習慣了,一點也沒有被凍傷的感覺。「為什麼?」「培養感情。」
毛唯瑩走進辦公室,擺放文件的手不明顯的僵了一下,她看了眼那張笑得如沐春風的俊臉,繼續將所有資料二放到他的面前,同時拿出鋼筆遞給他。
電話那頭的女人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說話。
他接過鋼筆,長眸快速掃過她翻開的文件內容,然後龍飛鳳舞地一邊簽下大名,一邊繼續開口,「我六點半下班,七點去接你。」如果他沒記錯她的班表,她這個月上的是早班,早上九點上班,晚上六點下班,七點去接她吃飯應該沒有問題。
「我沒有說好。」張靜心好笑的提醒他。
「我請客。」他說著,一邊將簽好名的文件闔上。
沒有強烈拒絕那就是沒有問題,四個月下來,他已經漸漸模清和張靜心相處的模式了。
「下班後先在店里等我,我去接你。」
結束通話,他將所有文件和資料一起遞回給毛唯瑩,順道交代,「替我訂信義路上那間法式餐廳!」毛唯瑩抱著檔案夾,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然後轉身離開。
「唯瑩,你最近怎麼了?」他喚住她。
她停下腳步,有些陰郁的回頭望向他,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不過如果你有無法解決的心事,要不要跟我說說?」毛唯瑩是他高中時期的同班同學,升上大學後雖然念不同科系,但是有不少選修課程都一起上,他們之間踫面的機會很多,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沒想到出社會之後,毛唯瑩又應征進華京集團,從業務部的經理秘書做起,一路爬到了執行副總裁秘書的位置。
對他來說,毛唯瑩不只是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更是他的朋友-他不可能明明看見她不對勁卻不關心。
他所認識的毛唯瑩是個大方自信的女人,然而這四個月來,他卻發現她臉色莫名難看,還常常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這太異常了。
是什麼事讓一個一向高傲美麗的女人變成這樣?
「既然無法解決,跟你說了又能怎樣?」她美麗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似苦澀的淺笑。
「雖然我不是什麼心理學專家,能夠分析你的苦惱或是給你什麼有效的建議,但是至少我可以扮演一個稱職的傾听者。」他低沉而認真地說著。
她看著那張英俊的臉龐,心頭忍不住泛起強烈的酸澀感。
如果她真的開得了口,那麼她想要的絕不只是他的傾听,而是他的回應。
然而,或許一切就是錯在她自始至終都開不了口。
如果她有勇氣在高中的時候就開口向他告白,是不是她就不用暗戀他這麼多年?
如果她有勇氣在他決定接受指月復為婚之前就告訴他她愛他,是不是今天她就不用忍受他成為別的女人丈夫的事實?偏偏芳心暗許這麼多年,她都拉不下臉主動向他告白,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待在他的身邊夠久,憑她的姿色和工作能力,以及和他長久以來的情誼和默契,他最終一定會發現身邊有個她,早晚會為她動心。
結果呢,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婚約毀了她的一切希冀。
本來還以為他會抵死不從,不會願意結婚,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然而最讓她難受的是,他看起來似乎很適應這個新婚生活。
一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就這麼輕易地贏了她這個待在他身邊十多年的人,這要她如何甘心,如何不嫉妒那個女人的幸運?
他看著她神色復雜的表情,暗暗猜測她是不是失戀了,不過既然她沒有主動提起,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直接問她。
雖然他也想提供一些幫助,希望可以讓她的心情變好,恢復成原本那個充滿朝氣的毛唯瑩,讓工作氣氛回到從前,但是,萬一他真的不小心戳中她的心事,害她瞬間崩潰,那最後麻煩的還是他。
關于女人情緒失控這一類的麻煩,他已經從家里那個女人身上領教過不少次了,所以現在對于這種事他是益發謹慎。腦海里想起張靜心那張冷冰冰的小臉,他心頭竟然覺得有點甜,再想起晚上可以和她共進晚餐,他的心情莫名變好。
那好看的薄唇在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的狀況下,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