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應元的火牛陣出自上官雲的創意,雖然收效甚微,但確實對清軍起到震懾作用。數十頭火牛沖出了三十步寬的缺口,後面閻應元的義軍主力吶喊著沖了上來,木銃、箭矢、土制雷,還有成捆的爆竹一齊發作,「咚」「 叭」「嗡」各樣聲音夾雜著慘呼聲響起,首當其沖的一隊清軍被這一個沖鋒便擊潰了。那些清軍忙亂地向後撤便又對中軍戰陣造成了一定沖擊,清軍中軍也紛亂了起來。
「殺——」數千勇士狂涌而來,「嗖嗖——」,中陣清軍的羽箭紛亂sh 出,因為沖擊軍陣的義軍太過密集,清軍幾乎箭無虛發,沖到最前面的義軍因為有木盾護衛還倒好些,這些羽箭均斜sh 而出,對後面的義軍造成極大的傷亡。轉瞬間,數百義軍便倒于箭下,但喊殺聲淹沒了傷亡者的申吟,眾人踏著前人的尸骨瘋狂地沖了上去。因為,他們身後的中營便是江y n的的六千婦孺,便是江y n人的血脈和未來!
黑s 的巨浪突然涌來,沖至清軍陣前,金戈交鳴中便泛起了無數血s 浪花。清軍巨盾結陣,丈余長的長槍自隙中露出y n森森的槍尖。數百肉軀「 」地巨響中便撞了上去,那些執盾持槍的清軍對這種太過容易的屠殺還有些不太適應。不及抹一把濺在臉上的血水,甚至不及抽回捅出去的長槍,後面的義軍踩著兄弟的尸體翻了上去,雪亮的刀刃在夜s 中閃亮,「嚓 」聲中百十清軍的頭顱飛起。
清軍結陣自守,而義軍把大量的軍力用于突破這狹小地帶,人員之密集甚至只要揮刀而起,總能傷著自己人或敵人。幾十燃燒著的瓦罐又扔進了清軍的戰陣之中,「轟——」血肉橫飛,在這種兵丁密集之處,這種出自陳瑞之子手中的土制炸彈發揮出超強的威力,它的震懾力甚至遠勝過殺傷力。清軍被炸得形如鬼魅哀號慘叫的情形對其余守軍造成強大的听覺和視覺沖擊。在大密度的不畏死的義軍發瘋地攻擊之下,清軍再也不顧後面嚴厲的督戰隊的彈壓,爭著向兩翼逃退。
當許定國看也這里的端倪時,清軍的中部陣營已被沖垮,前鋒義軍在折損數千完成沖鋒任務後,隨即向兩翼沖擊擴大戰果,後衛部隊也隨即加入到安全通道的防守之中,而上官雲、許用帶出的數千婦孺以最快的速度沖過缺口,向君山方向奔去。
許定國看到沖殺過來的騎軍很有些詫異,因為他想不出這是從哪兒殺出的一支騎軍竟能避過清軍的斥侯偵緝。這隊規模不大的騎軍展現了良好的戰術素養,中營的軍丁對這自後面發起的攻擊甚至組織不出像樣的防守陣形,而這一隊騎軍便躍馬在刀山槍林中沖殺了過來。在許定國愣神的功夫,範蒼已一馬當先地沖至他的面前。
「護衛——護衛——」許定國扯著嗓子喊,身邊的清軍立刻把他圍在圈中。「轟——」清軍中軍的火槍隊開火了,向前沖鋒的左營騎軍被這突然地襲擊打個措手不及,數十騎軍摔落馬下,範蒼左臂也吃了幾顆鉛子。但那些持著落後鳥銃的清軍來不及換裝第二次子彈,大隊騎軍躍來,蹄鐵敲擊在火槍手們的腦門上,便已血漿飛出,左營騎軍甚至沒有揮刀,這數十個沒有刀盾護衛的火槍手便全被踩踏而死。
「護大人——」清軍副將未及發出完整的號令,一名健騎已揮刀斬斷了他的頭顱。如一陣狂風襲來,許定國發現他的護衛被大隊騎軍一下便沖散了,只有他一人面對轟然而至的騎軍。
「呀——」,老狗發出最後一聲吶喊,持刀迎了上去,他想死得壯烈些。範倉給了他這個機會,「唰——」長刃揮起,那蒼白頭發的頭顱飛起在半空中,又一騎軍長槍一挑已挑起頭顱。馬隊狂奔而過,唯余一具尸身慢慢倒下。
「大帥死了!大帥死了——」結陣而守的清軍面對主將的陣亡士氣盡衰,但義軍無意于擴大戰果,只堅持守住陣地護衛上官雲統領中部軍的撤出。左營馬隊像狂風一樣掠過戰場,面對酣戰中的義軍他們無暇顧及,便又飛速隱入黑暗之中,甚至不及回望一下死于清營的百余騎軍勇士。他們的將令是︰擾亂敵陣,掩護婦孺!而在義軍前鋒後鋒兩營部隊的拼死護衛下,大部分婦孺已走出了半里之地。
「撤——」閻應元一聲狂吼,兩營留下了兩千狙擊部隊,大部向君山方向追去。這時,已重新明確了指揮權的許定國余部才組織兩翼清軍向突破口的義軍追擊,但是面對兩千義軍後衛,清軍組織數次沖鋒竟沒能突破。當清將用賞銀千兩來激勵士兵敢死攻擊時,他們不會明白,是什麼樣的力量讓這些義軍即使戰至數十人仍那麼讓人恐怖和驚憾。
「殺啊——」又一隊清兵沖殺過來。「殺啊——」這群彪悍的江y n漢子又迎著人ch o沖了上去……蜂擁的清軍終于踩踏著江y n義軍的尸身向撤走的隊伍方向追擊而去,而那些倒下的勇士,臨終前也沒有時間回看一眼,那里——有他們全部的希望。
「什麼?江y n人逃了!」十方庵中接到軍報的尼堪拍案而起,四門受到攻擊的消息並未讓他吃驚,自己北門這兒的數千義兵不是被殺盡了麼,而得到東門軍報的尼堪這時才明白,這分明就是一次舍卒保帥的戰局。正當其它三門的主官都為自己終于剿盡悍匪的突襲而松了一口氣時,東門的數萬江y n軍已破陣而去。
尼堪面目突然抽搐起來,厲聲道︰「若跑了這些暴民,流毒更甚,我十萬大軍臉面何在,著三門各部騎軍追擊,不可放過一個!余部明白攻城,剿盡城內賊兵!」此時的尼堪還不能斷定城內是否仍有人駐守。
正與尼堪探討佛法的十方庵主呆若木雞,前r 自己被尼堪的愛民心意感動去城門做了一回失敗的說客。現在才知這些屠夫的真正面目,暗念一聲阿彌陀佛,再也不去妄談佛法了,他之前以為自己已點化了這個貝勒一些了。
「本將親自去!」尼堪似乎忘了面前的這位大師,抄起馬鞭便沖了出去。
出了清軍的包圍圈,上官雲為首的義軍中營便沒了隊形,全朝一個方向——君山沖去。隊伍在沖鋒的時候就亂了,現在更是一團糟。身體單薄一些的便被落下好遠,不出五千人的隊伍竟有三里長,但上官雲無暇理會這些,他要保證大部人能在清軍的騎軍追擊前到達君山一線,那是這個平原開闊地唯一一處能和清軍騎軍一戰的屏障。如果讓清軍在此處追殺了上來,那還不如在城內受屠呢。後面隱約听到喊殺聲,那是第二批次的阻擊部隊和清軍開戰了,對于閻應元的分兵梯次阻擊部署,上官雲並不完全贊同,但他深知這不是質疑的好時候。
「呼——呼——」上官雲停下來,大口地急喘呼吸,漢已流干了。身上背負的孩童已經睡著了,懷中抱著的這女娃正睜著大大的眼楮盯著他。按部署,中營的每個壯丁背負一名幼兒,上官雲也背了一個,但在突圍中不少壯丁死在清軍箭下,上官雲和不少兵士的身上就背了兩個娃,還有幾個大力的竟背了三個。
「娃……子,別……怕。」上官雲撫撫了懷中孩子拉小腦瓜,語氣仍未平和,笑臉也不自然。
「得嗒、得嗒……」急促的馬蹄聲中,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沖至近前。在眾人的驚悸中,範倉跳下馬來,奔至上官雲面前。
「上官將軍,我部騎軍已完成擾敵任務,殺了許老賊,現請示下。」
「好!你部到後面收容落下來的婦孺!即刻跟上來。」
「喏!」
後面跳下兩名騎軍便來接上官雲懷中的嬰兒,上官雲讓過,又道︰「別管我,快去後面!」幾個騎兵只得躍上馬背,提韁夾馬月復,便沖進了夜s 之中。
……
君山不遠的江面上,借著暗淡的月光,可以隱約看到數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散置在水面上,顧江龍沒有借到大明水師的船只,但附近漁民听聞這樣的消息又聚來二百多艘各樣船只,此時全都靜靜地泊與此地。遙望著岸上是否有火光閃動,不由得他們不緊張,不遠的靖江島上正駐著清軍的一支百余戰船的水師部隊。
「怎地還未到?」
「大當家的,時辰還未過呢?」
「要你說!」顧江龍怒嗔手下一聲,便又吸起了他的大煙斗。
「亮了,亮了!」手下人的高呼起來。
顧江龍抬頭一看,江畔果然燃起了三大堆柴火,隱約可見江邊上有不少人影晃動。顧江龍猛然拔出嘴里的煙嘴,站起身來,喊道︰「兒郎們,來人了,快上前接應。」
江上人們胡亂地應了一聲,便一齊把船向岸邊靠過來。此處並不是港口,稍大一點的船只便無法靠近,還未至江邊大小船只便擠在一處。反而影響了靠岸速度。
「他娘的慌什麼?擠甚子?」顧江龍的戰船被擠在里面不好月兌身,沒辦法,一面罵罵咧咧,一面從別人的船上跳過,到了近前,才知不能靠岸,又沒有跳板這類的東西。「咚」,便跳入水中,其余水手見大當家如此,也都跳下水去,眾人嘩啦啦都下了水,一起踩著淤泥跋涉而上。
顧東龍剛上岸,便見上官雲正站在火堆旁,那些壯漢都是身背懷抱兩三個孩子。知是軍情緊急,只和上官雲點頭示意,便不再寒喧,道聲︰「小子們,快接孩童們上船!」眾人听令,便忙著把孩子們送于船上。七手八腳,忙亂了起來,這時不少孩童驚醒了,啼哭起來,一時場面紛亂,驚惶的神情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君山方向,喊殺聲陡然響起。上官雲臉s 數變,這麼快,清軍已追至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