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得勝港。此處江面寬闊但水流緩慢,行人過渡多選擇此處。
李成棟、張元一干人立于渡口,看著最後一隊士兵登上戰船往對岸駛去。
得勝港原本是個無名水港,只是月前清軍合嘉興、吳淞水師前堵後截把吳之葵、黃蜚水師一把火燒的是干干淨淨,吳黃二將也被捉了,這可是清軍水師和明軍水師作戰的第一次勝仗,當然所謂的清軍水師的也不過是前明舊部罷了,因為這一層事情,這得勝港的名子便叫響了。
「總鎮大人,此次攻下金山衛後即可兵指東南,它r 定可如京中之洪承疇類位居一品大員。」張元一邊捏著傷風的鼻子,一邊諂媚的溜須。他想從李成棟的臉上看出些笑容,可是他失望了,李成棟長滿絡腮胡子的臉上仍滿面寒霜。
「怎麼?真要像劉良佐那幾位一樣去京中做個安逸的公候,被軟禁起來嗎?」李成棟長嘆一聲,掃視了眾將,見在位的都是自己的老親信,又道︰「我讀書不多,卻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非其族類,怎不會疑我有異心?」
「大人,我們還有回頭的路麼?昔時在闖王治下時便與明朝不共戴天,那些士大夫哪能容下我等?我們先前是賊,現在為ji n,我們從了大清便只有這一條道了。」李仁芝是他的本家,自內弟死于嘉定城外後,他已成為李成棟最親之人了,所以說話更無顧忌。
「江南民風柔弱,數次攻城掠地,大多卸甲而降,明之氣數已盡了!」李成棟祖父乃投機商人,他小時便也學得了驅利避害的技巧,于高杰治下時便顯出j ng明本s ,在他看來,人生便如做生意,他是不肯做賠本買賣的。
「我之所願,便是能于這遠離朝堂之處做一封疆之吏,與眾兄弟共享太平!」此言發之真誠,幾個將領都是嗜殺之類,手下不知亡了多少x ng命,此時卻真是為之動容了。
「走!」見那水師統領汪茂功已大步迎來,李成棟和眾將躍馬向前,準備渡江。
忽听馬嘶之聲,後面有人大喊︰「李大人,松江急報!松江城危!」眾人回首,見不遠處的土坡上,三匹快馬飛奔而來,轉達眼已至近前。正是那半夜時分跑出的三個求救信使,終于在天s 微明時趕至渡口。
「什麼?」眾將臉s 一變,張元快步上前接過那軍信,展開來看畢,急對李成棟道︰「大人,松江來報有四百敵人突進城中y 劫我軍府庫。」
「啊!」眾將一听便炸了窩,那府庫中可存了數萬搶來的銀兩啊。
「洪恩炳慌報軍情!他的三百軍卒讓人拔了城,憑他那些兵丁的戰力哪能抵抗得住。至多有些大膽的毛賊貪我軍的銀兩罷了,若是明軍,早就作攻城之戰了,那銀兩還能跑得了!」
眾人點頭稱是,但那數萬銀兩可是不少的私房。
「大人,我願率本部軍馬回援松江!」李仁芝出列稟道。李仁芝的本部五千藍旗兵松江戰後已折三千余,並未得到補充。李成棟也知這位本家的能耐,剿滅人數不多的土匪倒是合適。
「好,你部火速回軍松江。若那洪恩炳已丟了松江,你便相機行事!待平定後,你再回援金山衛。」
「咋!」
李仁芝領了將令命。那些已開出二里外的本部軍馬便又罵罵咧咧渡江往回趕。這面,李成棟部急行軍往金山衛進擊。
然而,李成棟等人沒有料到的是,松江城已于昨晚被攻陷了。當上官雲率五十騎從西門殺入的時候,得到迅息的範倉所部也開始全力攻擊清軍軍陣。洪恩炳這才知道,對面義軍有著多強大的戰力。那些騎軍都有著良好的夜戰能力,他們靈活地駕馭著戰馬,揮舞著長刀,躲避sh 來的箭雨,沖擊清軍的軍陣。只兩個沖鋒,清軍便已被擊殺百人。
正當洪恩炳驚駭萬分的時候,上官雲領著五十騎軍從後背向他們發動攻擊,清軍立即潰散了。但已抱定趕盡殺絕之念的江揚軍分騎追殺每一個清軍,洪恩炳被一刀便斬落馬下,他的這清軍參將只當了半天。
夜間,上官雲帶人進入清軍府庫中搜出了數十支鳥銃和一些火藥槍彈。至于那數萬庫銀,大軍分文未取,在長途奔襲中,銀兩只能腐蝕士氣,並成為行軍的負擔。不少膽大的人家在得了江揚軍的鼓勵後,從庫存中取出些銀兩即連夜遠走他鄉,但更多的百姓則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他們不想遠離故土,也不願因為一些銀兩而遭來殺身之禍。所以,銀庫便委了一個松江的幸存小吏來照看,目的是讓歸來的清軍不至于遷怒于民眾。而江揚軍行事的特立獨行也給松江百姓留下深刻的印象。
天s 未亮,帶著些槍支彈藥,趕著數十繳獲的戰馬,上官雲等人即揮師東上。他們想與張衡部會合。然而,在他們趕到醉白池附近的時候,竟然看不到一點發生過戰爭的痕跡,而醉白池正是江揚騎軍的預定設伏地點。
起初,上官雲的設想是以小部兵力進擊松江以誘李成棟一部來攻,待敵軍半入城後,自己領兵于城內和趕來的張衡部軍里應外合攻擊清軍。但他很擔心這樣做會再次泱及松江百姓,而沒有群眾基礎的江揚軍很難保證城內的穩定。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便是擔心張衡部長途奔襲,定然戰力不濟,若清軍人數超過預想的兵力也很難保證取勝,對這支沒有很深了解的部眾,上官雲很擔心他們能否經受住戰爭的考驗。因此,他命張衡渡江後稍事休息便從新五庫淺水灘涉江而過,早早趕至醉白池一帶埋伏,準備襲擊來援松江的清軍。
當然,上官雲叮囑他很多遍,若清軍軍力較強難以取勝便放棄戰機,若能取勝,即使只能擊潰也要動手。實際上上官雲越經推敲,越懷疑自己本次的戰略部署,越覺得其中漏洞百出。他覺得只要其中任何一個環節上出錯都會給這支部隊帶了重大的損失,而他一時並未拿出預備方案。而當他決定揮師西上的時候,金山衛的江揚老營已失去了最好的撤出時機,現在他已把自己和江揚軍的將來,拴在這隨時可能會出錯的一場小規模戰役上。而這不過他的計劃的開始。
在醉白池看不到張衡部眾,上官雲心情立即墜入谷底。怎麼了,怎會沒有一點動靜。莫非,他們在過江之時便已遭伏擊,或是他指揮不動這支部隊而導致中途潰散了?即使這樣,那清軍援兵按速度也要行到此處了啊,怎的也毫無動靜?莫非李成棟跟本沒有動搖,仍然執意全力進擊金山衛?這些問題是交織在一起,讓上官雲耗費極大的心神,這不是演習時的戰術推演,這是隨時都會送命的冷兵器時代的戰爭……
實際上,此時如果上官雲再揮兵前行十數里的話,他的擔心更會煙消雲散了。因為就在距此東十七里遠的一處無名山坳中,張衡部的伏擊戰已進尾聲,也不是一場擊潰戰,而近于全殲。
事情要從昨r 夜說起,張衡部騎軍稍事休息後即往伏擊陣地出發,至早晨已將至。可是張衡並不看好上官雲選中的伏擊陣地,因為那兒距松江較近,但距江岸較遠。顯然上官雲考慮的是怕得到情報的其它清軍回援,也是為了疲敵之兵。但張衡部斥候帶來的最新軍情是米市渡的清軍已于半夜開始渡江,明晨即可渡完。行至這處無名山窪的張衡便看中了這南高北緩的狹長地帶,舒緩的地形既不讓清將生疑,也利于騎軍沖鋒,只要伏兵于南坡,放馬沖來即可一舉打亂清軍隊形。北坡只要百余步卒即可封住山口。東西之路雖是坦途,但其蔥蘢的植被為火攻提供了可能,這是個很理想的伏擊陣地。他的士兵也可以得到更為富足的休息。于是,張衡果斷地選擇了此處作為新的伏擊陣地。
午後,百余清軍的先鋒部隊先開入伏擊陣地。這一帶,清軍昨r 剛走過,他們因為急于救援松江城,心中更記掛著城內的數萬兩銀子,並沒有過細地偵察,不一會兒,谷口塵煙滾滾,李仁芝領著千余部眾便開了過來,李仁芝部本不有近兩千人,但認定松江只有少許賊兵的的李仁芝又留了四百輜重兵在大營中,帶來的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
「砰——」義軍火槍手的首發子彈即命中毫無防備的李仁芝。鉛彈打在李仁芝的左胸,由戰甲的絲絛中鑽入進去,雖未傷及x ng命,但受傷的李仁芝一慌便落馬下。
「殺啊——」數十排槍轟響後,是高處的羽箭來襲,這些漢軍清藍旗兵本就不太j ng通結陣防卸,失了指揮便各處奔逃出擊,然而前面已被從坡上滾落的柴草堆給堵住,濃濃的黑煙對人的殺傷力有時遠甚過火光。而大軍雲集于一處,騎兵部隊要想掉頭又談何容易。
還未與清軍短兵相交,清軍便死傷數百,已落敗勢了,這讓張衡部軍信心大增。當張衡領著騎軍從南坡沖鋒而下的時候,清軍撤底崩潰了。李仁芝並不是個很有能耐的戰將,在闖軍中他只是一個伙頭軍,現在是受了李成棟的抬舉才走到如此地位,老老實實地列陣而戰還可以擔當,莫名其妙受此一襲便方寸全亂了。
但這些兵油子畢竟都是些老兵,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較強,和沖至谷中的金山衛騎軍殺在一處,雙方戰損都較為嚴重,鮮血染紅了無名山谷。
李仁芝本已受重傷,剛被扶上馬又被沖來的張衡擊于馬下,有數名親軍的護衛,他沒有死在張衡刀下,卻喪身在飛奔來的亂兵之中。主將已歿,余下部眾已無斗志,但殺紅眼的義軍根本沒有想過留下活口。當上官雲他們趕至的時候,清軍已大部被殲,只有少數兵將得以逃生,這里還有特意放出去報信的官兵。戰場上到處是無主的戰馬和凌亂的尸體,檢點人數,清軍被殲近千,義軍自損也很重,僅余八百余勇士,還有不少重傷之兵。
眾人忙亂地掩埋了義軍的尸骨,便匆匆走上回撤之路。上官雲令範倉領江揚j ng銳及三倍戰馬往松江方向開去,他們要繼續承擔撓敵之任。其余部眾來不及分享戰勝的喜悅便急從原路撤回,他們于今晚要返回江東,下一場大戰還在等著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