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瓊州府西的龍門嶺海拔不高,方圓不過百里。因其植被較多,多是參天大樹,易于砍伐,閻應元、楊之奇、魯壯等人在儋州附近挑撿一番,最終決定選擇此地作為興明軍老營安置所。
興明老營船隊初抵瓊州時,民戶四千余,兵不足一千,余銀近萬兩,糧米五千石,還算豐裕。因為一直采用配給制度,加上王縛龍、陳天拔等人調度有方,大家生活還算穩定。其間,顧江龍匪x ng難改,收拾了十來股小規模的海匪部隊,直接又給老營帶來百兩黃金和數千兩白銀的收入。楊之奇不折不扣地按照《瓊州發展綱要》上的意見辦事,對于從大陸逃出的無所依存的難民,也設置難民營收留,計得難民千余,其中不少是青壯年。
抵龍門嶺後,眾人即投入到熱火朝天的營建工作中,首批建成的是水軍碼頭、安置區民房,然後是基本匠作場院,如器械修理所等,同期修築的是格物、講武、習政幾個進修學堂和一個蒙學堂,也已完工大半了。講武學堂修建在瓊海邊上,佔地百畝,除授課所在外,還有一個演軍場及靶場,邊上一溜排簡陋的水師一營營地。老營護軍營則駐于安置區中,以防備不測。只是半月功夫,老營已初具規模。
其間軍民齊心拓荒,在倫江北側已開田五百余畝,說是荒田,全是佔據的儋州衛所荒廢之田,楊之奇等人提及此事時,瓊州府毫不遲疑便答應下來。因為此時衛所中大多不過老弱兵戶,共百余人,早不是幾十年前的規模了,他倒指望著老營人能為他穩定這一地的治安呢。
這一天,正午時分,驕陽正盛,千余人集于校軍場,一時喧嘩無比。原來今r 要為碼頭邊上修築的暸望燈塔架炮了,此塔底座方圓數十丈,以石木結構為主,擬建高度二十丈以上。為了修築此塔,集老營中鐵匠、泥瓦匠、石匠數十人帶著五百壯丁,干了十來天了。此刻高塔已見規模,吸引了不少當地居民前來觀看,真能算儋州一大盛事。
今r 要于塔二層裝銅炮四門,其實這很有些華而不實的意味,作為號炮用還差不多。這四門炮要是一起放的話,這塔哪里支持得住。但想一想,如此高台炮口高懸,給人的心理威懾也太大了些。大家干得熱火朝天,閻應元竟也光著膀子爬在塔上指揮調度。
「上,上,對偏左晃,唉,穩住,穩住。」
「咚!」第二門數百斤的大炮終于穩穩地放入炮架中,「好!噢——」人群中又歡呼起來,塔上眾人自然也是風光滿面。
「哎——有船來了,正興奮間,一個正坐于塔頂的兵丁叫道,「有船來了!」塔上眾人听完俱手搭涼棚向海面望去,果見海天交接處,一片黑點向大陸移動。眾人再凝神細看,大家興奮地叫道︰「那是我們的水師,我們的水師!」
興明軍水師經常出動,這也並不是新鮮的事。然而,大家都知道今天這一次不同,今晨早些時候,顧江龍帶水師一營巨艦往北駛去。因為按r 子計算,今r 水師二營的船要到了,他們是去迎接靖難伯!
「是啊,是的,正是我們的水師啊!」那高塔上的眾人終于確定了!「那一定是上官將軍來了,上官將軍來了!」
「來了!」「來了!」下面人群中傳遞著這樣的消息,人群如大海之濤,全部涌到海邊,大家伸頸以望,然而,海面上還只是露出點點帆影呢。
居于高塔上的閻應元看著下面激動的人群,心ch o難平。這個上官將軍,牽動著太多人的心。連自己心中也對他心存一些依靠,從水陸兩路分開至今,雖時r 不長,卻也生牽念之心。閻應元想著,又輕輕搖了搖頭,連自己也搞不清楚,怎會有這樣的心思。
忽地興奮地大呼︰「快,準備火藥,咱們要用號炮來迎接靖難伯!」眾人醒悟過來,手腳亂地忙起來。
碧海微瀾,寥廓無煙,一片澄明景象。幾只白s 的海鳥,盤旋于空,好奇地俯瞰著下面的百艘戰船。戰艦劈波斬浪,向大陸駛去。下哨的水手們不時發出開懷大笑,這是他們的天,這是他們的海,艱險于前,但他們已無所畏懼了。
「轟——」
「轟——」
听著海面上響起火炮的隆隆的聲響,上官雲回頭對顧江龍笑道︰「這便是你所說的高台炮塔上的火炮吧!」此刻,上官雲正立于水師旗艦的船頭,用遠望鏡看那瓊州海島,身邊是顧江龍和一營的幾個將官,湯破虜在將上官雲送于一營船上,便揚帆歸航,畢竟海匪未平,四境難安哪。
「是的,沒想到這麼快啊!」顧江龍也呵呵笑道。顧江龍心中松了口氣,這位上官將軍已不是先前在長江口的那位了。顯耀的軍功,積澱的威名已不知不覺讓人畏懼三分了。
「听說你們打了不少海匪?」
「是啊,也繳了不少軍資!」
「打過洋毛鬼子嗎?」
「沒有,洋鬼子都是船隊,船炮比我們厲害。他們是正經商人,又不是海盜!」
「不是海盜?」上官雲疑惑地看了顧江龍一眼︰「我看,他們是最大的海盜!」
顧江龍無語了,他有些跟不上上官雲的思路。上官雲見他沉默,知道他還難理解,便沒有接著說了。
旋即招手示意,那後面軍丁捧著一個布包走了過來。打開包裹,卻是一件玉制海船掛飾,上官雲遞于顧江龍道︰「這是在汀州時當今皇後所賜的掛飾中的一個,送你了!」
「這——」顧江龍接過,心中興奮起來,嘖嘖稱贊,「真是個好家伙。」其實他哪里懂得玉件。上官雲微笑道︰「你軍功頗多,興明軍又不能給你什麼,但大家于心中謝你!」
看著顧江龍更加激動的神s ,上官雲也很喜歡。與楊之奇等人不同的是,顧江龍這樣的漢子對個人感情的看重更甚于家國觀念,上官雲這也算是一種御下之道吧。但上官雲沒意識到的是,他的最高明的御下之道是那一顆熱血雄心,而不是什麼別的。大家願意跟他走,是因為對他的無比信任。
「轟——」
「轟——」
當火炮再一次鳴響時,上官雲的旗艦靠岸了。面對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些熟悉的面孔,上官雲心中熱浪翻滾,他摒退了要為他開道的黑騎護衛走入人群中。對著已穿好衣衫的閻應元他長揖于地,「閻公c o勞了!」在戰船上,他早已看到赤膊上陣的閻應元了。
看到迎上來呵呵笑著的魯壯,他則當胸一拳。引得周邊眾人哈哈大笑,其熟悉的程度,仿佛從未離開。其間有些陌生面孔,卻是後來陸續聚攏來的興明志士,其中也有不少當世的人才,被一一引薦,上官雲謹慎應對,唯恐輕慢。
眾人這樣簇擁著上官雲往安置營中走來,沿途問候之聲不絕于耳,笑聲響徹在老營區內。其間有老大娘端來一碗水,上官雲仰脖飲盡,又是一波叫好之聲;有孩童迎面奔來,上官雲竟能叫出其中幾個的姓名,那孩子便立刻昂起了小腦瓜激動起來,身後眾人興奮中都有些感慨,上官雲這種對人的親和力實在是他們學不來的。
問及王縛龍等人,才知道他和後來趕來的徽商陳璧等人一起赴瓊州等地去探察海商的信息去了,去了有五六r ,應當快回來了。
楊之奇則親自帶著一批工匠趕到昌化縣去了。按上官雲在《瓊州發民綱要》中所說,工匠們在昌化境內的昌江中游一帶搜尋,果真找到上官雲所說的富鐵礦。原來那鐵礦石的一道礦脈,與注放昌江的一條小溪交匯,露了出來,眾人將信將疑地刻意搜尋,果然便發現了。眾人一時把上官雲驚為神人,興奮不已的楊之奇立刻帶著數百j ng壯去安營扎寨準備開發鐵礦石,修築土爐煉鐵了。
至于上官雲憑在書中提出的瓊山一帶應當有儲量較大的可以露天開采的煤碳,雖還未得到證實,但據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員回報說,當地百姓倒是偶爾發現一些儲量不大的雞窩煤,也有人用來生火用。但沒有官府進行大批量地開采。
上官雲听後頗感欣慰,他知道在自己率張衡、範蒼、候世蔭等人于戰場上誓死拼殺的時候,老營人馬也在為了大業在不停勞作,一切都曾良好的發展趨勢。唯一沒有底的便是,自己能否在亂世中從容立住腳跟,從而力挽狂瀾。
見上官雲面顯疲憊之s ,眾人便都散去了。只有魯壯留了下來,上官雲可以放松了一些。倒于室內床上,長長嘆了口氣。
魯壯笑道︰「我見你走在營地間有些魂不守舍啊!」
「 ,鈴兒還好吧?」上官雲問道。
「鈴兒很好,在蒙學識了不少的字。」魯壯頓了一頓,看著上官雲笑道︰「她可是沒事便往婉兒姑娘那兒跑呢!」
「噢——」上官雲不滿地瞅了一眼魯壯那有點意味深長的笑臉,起身走到魯壯身邊,「我這從肇慶桂王那兒得了幾塊玉佩,想著你家女兒呢。」
「那——婉兒還好吧!」
「這才是你想問的吧,你自己的妹子,應當去看看吧!」魯壯拿了玉,便急著去女兒那兒顯擺,出門時又回頭一句︰「你這房中的被褥,大多是婉兒姑娘的活兒,瞧這收拾的……」
上官雲一笑,心中暖暖的,又重重地倒臥于床,一陣馨香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