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希下班回家的時候,紀晚澤已經坐在了書房里,對著電腦開始工作。
離新采的食品板塊正式上線,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雖是前期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是臨到最後關頭,卻總還是有很多細節需要完善,無論心里再有什麼樣剪不斷理還亂的念頭,工作上的事,紀晚澤也沒辦法放任不理。
紀晚澤是技術出身,新采作為一家電商企業,它的基礎是網上交易平台,這部分內容,最初的框架和程序都是他親自操刀完成的,所以雖然他現在是企業的老總,需要掌控的是整個新采的宏觀架構和營銷策略,但每一次涉及到版塊調整,或新版塊上線的具體事務,他都難免還要直接參與到技術層面的具體操作當中去,以便隨時發現和解決問題。
雖然個性不盡相同,但在某些事情上,紀晚澤跟喬希還是有些像的,就是一旦投入到一件事情當中去,便總是能心無旁騖,很難再被外界的事干擾。
喬希走進書房,給紀晚澤的杯子里加了些水,又移了個加濕器到窗台上,進出了兩次,紀晚澤卻是連頭也沒轉過,只專注地看著屏幕,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屋子里還有其余的人。
喬希卻沒有自己被忽略的不快,她是喜歡這樣的紀晚澤的,投入一件事便能忘我的樣子,神情里總有些孩子氣的認真,這樣的他,反會讓她覺得很近,很親。
喬希下樓,便去了廚房,呂姨這會兒去菜場買菜,整個樓下,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從袋子里拿出羅漢果,慢條斯理地切著,然後按照辛鵬說的方式準備煎水,羅漢果下到水中,看著水汽在眼前蒸騰起來,她不免想起那個叫辛鵬的男孩子,在下課後氣喘吁吁地跑到自己跟前遞上羅漢果時的有些靦腆的表情,「我怕您不知道在哪里買,或者買的品質不好,就去藥房給您買了些來。」
她跟邢老師的上下課時間相同,下課後她也不過在學校多停留了不到半個小時,出校門到藥房又買了藥回來,這中間往返的路程,若是沒有開車,半小時實在是顯得有些緊張,也難怪這樣冷的天里,他跑得這麼滿頭是汗。
她研究生時的導師,也是辛鵬現在的導師凌老,在她下課後特意喊了她過去,囑咐她,讓她對辛鵬多照應些,「這孩子在學術上的認真態度,在他這個年齡里極為難得,跟你當初很像,是可以心無雜念做學問的人,現在咱們這個圈子里,很多人的功利心都太重,能有你們倆這樣的學生,是我的欣慰。以後你們就是同事了,彼此互相多幫襯著些,你是女孩子,比他年紀大,心也細,生活上要是能照顧些,也多關照點兒,這孩子身世也是可憐,父親一早便沒了,就一個母親還是癱瘓在床很多年,家里家外,全他一個人顧著,著實是不容易,他要是哪里顧此失彼了,你就替他擔待些。」
鍋里煮著羅漢果的水,一層層地翻起了花,喬希調小了煤氣灶上的火,從旁邊的小桌旁拖了把椅子過來,就坐在了灶台前,對著一鍋水發呆。
听完凌老跟她說的話,不知怎麼,她就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牟陽對她說的那些話,那次,她淚眼朦朧地對著牟陽訴說心事,牟陽听完,看了她許久,才開口道︰「小希,這世上大多人的日子,過得都不是那麼如意,很多人一定遠不及你……」
牟陽說的沒錯,太多的人日子過得都比她煩惱多得多,就好像辛鵬,同樣是年少時失去了父母中的一個,她平平順順地長大,不用為任何事操心,可辛鵬卻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而若說是沒有爭名奪利的心,在自己,是物質生活上從無顧慮,倒也沒了一定要去爭取的動力,于辛鵬就顯得更加難得了些。
所以,真要說起不如意,她又算哪里不如意了呢?
其實,牟陽一向是對的,很多他說的話,她都記得,包括她在決定要嫁給紀晚澤時,牟陽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喬希,你這樣根本是害人害己!」
「喬老師,你這是煮什麼呢?要做什麼等我回來,讓我煮不就好了!」呂姨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喬希回了回神,站起身,轉過去對呂姨笑,「就是用羅漢果煮點兒水,很簡單的,真要是難,我也不會弄。」
呂姨探過頭看了眼,就笑眯眯地對喬希說︰「是給紀總煮的吧,行,你別管了,我看著,等煮好了我就喊你。」
喬希從廚房出來,也去了書房,她跟紀晚澤各自有各自的書房,面對面的兩間屋,彼此互不干擾,又離得不遠。隔著房門,她听見紀晚澤一陣接一陣不停咳嗽的聲音,遲疑了下,卻並沒去打擾他,打開了她那一側書房的門,把自己關了進去。
凌老今天找她,除了交代了幾句關于辛鵬的事,特別又問了她最近有沒有發表什麼論文,听喬希說沒有,不禁皺起了眉頭,「喬希,我知道你對那些名利的東西不看重,可是要評副教授,是必須要看論文和著作的,並不是說副教授這個職稱有多重要,而是這至少是對你專業上的一種肯定,再轉過年來,你在講師崗位就滿四年了,再有一年就到了可以憑副教授的資格,雖然說從年限上看,很少能卡著五年的線直接評上的,但是,你至少要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啊,淡泊無爭是好的,但是不求上進可就不對了,明年上半年,你必須給我拿出一片像樣的論文來,你要還當我是你的老師,就得听我的話。」
凌老的話讓她汗顏,她其實真的是散漫慣了,散漫的沒了絲毫的上進心,只想教好自己負責的科目,其余的便不願操心,系主任一直希望她能代班,她也拖拖拉拉地沒有應下來,如今想想,導師說的話也對,人活著總要有些目標,結果是什麼反倒是次要的了。
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書下來,喬希坐在書桌邊開始認真地研究論文的問題。
這些日子,天黑的越來越早,似乎也沒看了多久的書,天就徹底黑了下來。
呂姨拿著煮好的羅漢果水,敲門進去拿給喬希,喬希轉回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恍惚地問呂姨,「是該吃晚飯了麼?」
呂姨失笑,「喬老師這是做學問太認真了吧,連時間都不知道了,現在五點多一點兒,咱家不是一直六點半開飯麼?這是你給紀總熬的水,晾了會兒,現在正對口呢。」
喬希赧然笑笑,接過杯子,對呂姨道謝,走過去紀晚澤的書房,輕輕打開門,看見他正仰面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揉著眉心,听見動靜,直起脖子來,見是喬希,立即就笑了起來,伸展下了手臂,站起身迎了過去。
喬希把水杯遞給他,問他是不是好點了,看他點頭,拿起杯子就灌了一大口水,然後似是有些奇怪往杯子里看了眼,喬希便解釋道︰「同事給的偏方,說是專門治嗓子的,味道不好麼?」
紀晚澤搖頭,舉起杯子,便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
喝完水,紀晚澤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拉著喬希到了他的書桌前,拿著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一會兒明瑞跟席悅要過來看我。」
喬希看了看,下意識地接過筆,在後邊寫道︰「是在咱家吃飯麼?」
「或許吧,席悅下班就過來,應該也就六點多。」紀晚澤又寫道。
「那我去告訴呂姨一聲加點兒菜吧。」喬希跟著後邊也寫了一行,寫完怔了下,才覺得自己有點兒傻,紀晚澤說不出話來,要寫,又不是听不到,她的嗓子也沒關系,怎麼兩個人倒這樣交流起來了。
紀晚澤好像也是忽然意識到這點,看著紙上間隔著的幾行字體迥異的字,不由得也笑了起來,然後又提筆在紙上寫道︰「這樣也不錯啊,以後咱們就這樣聊天,說過什麼都能留下字據,誰也不能抵賴!」
喬希笑了笑,臉上涌起幾分頑皮的表情,垂下頭,在紙上寫道︰「你已經學會擺弄沉香了,今天晚上席悅他們來,你表演下你的學習成果。」
紀晚澤立即在後邊寫,「沒問題。」
喬希想了下,復又寫,「等你好了,咱們回我家,你見到爸爸,不許板著臉。」
紀晚澤怔了下,這樣的話,似乎並不是喬希一向會提的要求,可也不過略一遲疑,便立即寫道︰「當然不會。」
喬希捏著筆,歪頭看向紀晚澤,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和了起來,然後,她緩緩低下頭,拿著筆一筆一劃地認真地寫下了一行字。
紀晚澤笑著俯身去看,待到喬希寫完,臉上的笑容卻是忽然滯住。
「咱們好好在一起過一輩子吧。」
喬希娟秀的小字寫在這張紙的最下端,底下只還剩下一行的空隙。
這並不是什麼難做到的事,紀晚澤其實幾乎已經在心里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可是,他卻想不到,這樣的話,會是喬希寫出來的,她一直那樣清清淡淡,對他不依賴,也從不主動親近,她對他好,卻也對所有人都好,讓他覺得自己對她從無特別,這樣的婚姻對她也無所謂好壞,只是她那樣散淡的性子,從不主動去改變什麼,有什麼樣的生活,就去過什麼樣的日子,所以這段無可無不可的婚姻,她才會願意維持下去。
他怎麼也想不到,喬希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他一時說不出心里是種怎樣的況味,卻在下一秒迅速地在喬希那行字底下,重重地寫下個「好」字。
那樣的用力,幾乎要把紙戳破一樣,因為,這不單是這一刻給她的承諾,于他,似乎也是要跟過去徹底告別的分水嶺了。
再沒有絲毫僥幸,她既然開口要了一輩子,他就給她一輩子,好好在一起的一輩子,因為,無論他愛不愛她,她卻都值得。"border="0"class="image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