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華風雲 身世之謎

作者 ︰ 離兒

()葉啟楠將孩子送去了鄉下,六太太被他關了幾天,最終消了氣,一並送走了,無論她怎樣哀求,他都不許她再見到她的孩子,也許算是對一個女人最嚴重的懲罰了。

他抱著許文崢最小的女兒,用指肚撫模著她的小臉對她說︰「他走了,你來了,咱們有緣呢。就叫你——許緣,葉許緣。你跟他可不同,你爹爹是英雄,娘是個重感情的女人,所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讓他們放心。」

小許緣被抱到雲潔屋里養,葉啟楠也就成為她的爺爺,雖然輩分對不上,但葉啟楠堅持,孩子要有爹有娘,有一個正常完整的家。

這天夜晚,葉啟楠來到葉琨房間,隨手帶上房門,葉琨正在寫一篇策論,是席先生交代他的功課,非常投入,直听到關門聲才發現有人進來。

「父親。」葉琨騰地站起來,垂首斂目,顯得有些緊張。

「嗯,」葉啟楠翻看他的策論,文筆老練,看法獨到,工整的鐘繇小楷一絲不苟,心里滿意,面色也變得溫和,他轉身看了眼葉琨問︰「最近沒丟什麼東西?」

葉琨的心髒狂跳,呼吸也不自覺急促起來,卻又不敢撒謊,只默默祈禱著說︰「書架上是少了一本《莊子內篇注》。」

葉啟楠挑眉道︰「席先生讓你讀莊子?」

葉琨搖頭︰「先生說,年輕人讀莊子,容易消極避世,消磨了斗志。是琨兒閑來自己翻看的。」

「是啊,」葉啟楠若有深意的一笑︰「這樣一說,我兒的確有些逍遙閑適的隱士風範了。」

這句話將葉琨提著的心徹底打入谷底。他哪里看過什麼《莊子內篇注》,只將那裝有證件和船票的牛皮信封夾進書里,混在書架上,今早卻發現那本書不翼而飛,果然還是被父親翻出來了。

「隨我過來!」葉啟楠聲音變得冰冷,臉上的笑意也驟然消失。

葉琨以為父親一定會將他帶到祠堂,叛逃家門是重罪,開祠堂打死他都不為過,但他們只是來到書房,葉啟楠吩咐跟在後面的他鎖了門,徑直來到寫字台後,拉開抽屜將牛皮紙袋抽出來扔在桌上。

紙袋很厚,拍在桌上「啪」的響聲震徹書房,葉琨努力抑制住自己急促呼吸和心跳,低著頭不敢看父親的眼楮。

一根藤條飛來,扔在他身上,他趕忙用手接住,意思很明顯,讓他舉了藤條跪著回話,葉琨握緊了藤條跪下,高高舉過頭頂。

父子二人一站一跪就是一個鐘頭。冰涼的地面讓膝蓋痛的麻木,手臂酸痛難忍,葉琨漸漸開始顫抖,冷汗從鬢角往下流。

這種感覺反不如被痛打一頓,正咬牙硬挺,父親肯終于開恩發話了︰「既然要離家出走,這船票……為什麼過期了?」

葉琨不敢實說,只顫抖的敷衍︰「兒子覺得……這樣做……愧對父母生養之恩。」

「生養之恩?不見得。」葉啟楠加重了「生養」二字的語氣,「是‘滴血驗親’那天,遇到些意外讓你改變主意的,沒錯?」

葉琨痛苦的閉上眼楮,生怕淚水會沖進眼眶,他深吸口氣說︰「父親別問了,是葉琨罪無可恕。您打,要是覺得藤條輕了,兒子去祠堂取鞭子。」

葉啟楠接過藤條,敲敲寫字台邊沿,葉琨會意,將褲子褪到膝蓋,安靜的在桌上趴了,冰涼的桌面讓他不自覺一顫。

葉啟楠沒有急著動手,藤條低在他赤(和諧)果的皮肉上,輕輕的說︰「琨兒,你真讓爹失望!」

葉琨心里一顫,這句話好重,抽在他心里,痛苦難當,他閉上眼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但是做不到,痛苦委屈一齊涌上心頭,他說︰「父親教教兒子,兒子怎麼做才能不讓您失望。」

風聲過後,一鞭落在皮肉上,人的響聲,撕心裂肺的疼,葉琨倒吸口冷氣,這力道太狠了,讓他難以承受。然而父親是不會輕易饒過他的,這一藤條的疼痛還未消化,下一記已經掄風而至,正抽在上一道傷口上,傷處重疊,葉琨疼的打個挺,將拳頭堵在嘴里。

「疼嗎?委屈嗎?」葉啟楠用藤條輕輕敲打兩下,忽然猛的一記下去,再次落在那道傷口上。葉琨終于忍不住哼出聲音,痛苦的喘息著,明顯感到身後那道傷口已經撕裂,粘稠溫熱的液體往外流。

葉啟楠掄著藤條狠狠抽下,無一例外全部打到那條已經皮肉翻卷的傷口上。這樣的打法是從沒有過的,好像鈍刀切肉,痛的刺骨,痛不欲生。

「父,父親……」葉琨松開緊咬的嘴唇,喘息著,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在垂死掙扎,「求……求您,別這麼打,容琨兒歇會兒……」

「你這是跟爹求饒?」鞭子停下,房間里只剩下葉琨痛苦的喘息聲,葉啟楠冷笑︰「不是硬氣得很,打死也沒松過口嗎?」

葉琨沉默,一個人專心應付身後襲來的疼痛。

「什麼時候知道的?」葉啟楠的手指掠過藤條,染上血漬,黏黏的血液在他手里搓捻著,見葉琨掙扎著抬起頭欲開口回話,又補充一句︰「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最好說實話,別想著蒙混過關!」

葉琨閉了眼略喘口氣,知道今晚沒那麼輕易糊弄過去,猶豫著開口︰「十年前,我在小南不小心闖進她的房間,她在房間洗澡,你知道她的狀況,她一高興,就從浴桶里跳了起來,吳媽曾經告訴我她和大伯沒有孩子,但我看到了她小月復上的皺紋,只有清瘦的女人生過孩子才會那樣,她管我叫兒子,從一見面,她就叫我兒子!雖然她神志不清,但我感覺的到,她就是……」葉珣開始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葉啟楠扶了額頭坐在沙發上,語氣冰冷︰「所以你在懷疑,你是你大伯的兒子?」

身後的傷口叫囂的厲害,葉琨一口口吸著冷氣,這件事在家里也算忌諱,是只針對自己的秘密,但葉啟楠封不了全家人的口,要想瞞他這個有腦子會思考的大活人一輩子,也幾乎不可能。事實上全家人都知道,他葉琨是被先大帥親手過繼交托給眼前的父親的。

葉啟楠睜開半眯著的雙眼,目光灼灼,步步緊逼︰「你是不是還在懷疑,我會因為與你伯父的舊怨而遷怒你,所以開始躲著我、疏遠我。」

葉琨顫抖著撐起身子,對上葉啟楠的目光,他苦笑著點頭,又搖頭︰「我躲不掉,大哥是葉家的玉樹,父親的接班人,偏因為我摔斷了腿,再也站不起來。您拿我頂上,用藤條棍子逼我撐起葉家的大業,我是不是那塊材料您跟先生都清楚,我願意,是因為我欠大哥的,可是我日日夜夜的努力就換您一句‘琨兒,你真讓爹失望!’。」

葉啟楠從沙發上踱步過去,腳步很慢,卻是一步步踩在葉琨心上。葉啟楠站在葉琨面前,眯著眼楮看他一陣,突然睜開眼,一記響亮的耳光將他抽倒在地。

他沖著地上的葉琨咆哮︰「你以為爹失望的是什麼?!在你眼里,養育你二十三年倒不如一點血緣重要,你肯為那兩滴融合的血留下,卻對爹娘二十三年的養育之恩視而不見!」

葉琨抽搐著嘴角不語,他很少流淚,這是廢物才做的事,如今才覺得,不流淚不等于剛強,而是未到傷心處。

葉啟楠一向不允許男孩子有淚輕彈,此刻也拉不下臉來責怪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爹與你……生父,是同父兄弟,西醫都講血型,所以兩滴血液融合也不是不可能的。」

葉琨對于這個答案似乎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他沒有依據,僅憑感覺,感覺這不是他所尋求的答案。他抹干嘴角的血跡,撐起來跪好,沖著父親納首叩頭,伏在地上哽咽著︰「求您明示,葉琨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誰!」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你听不懂人話是嗎?」葉啟楠已經瀕臨忍耐的極限。

葉琨不死心,伏在地上不肯抬頭,聲音沙啞,卻比剛才更加倔強堅定︰「父親,求您明示,葉琨的生父母到底是誰!」

「好,你好,」葉啟楠恨得牙癢癢,強壓了火氣,從牙縫里擠出句話︰「既然你那麼想听,我今天就跟你個畜生挑明了,小南里的,是你生母,你親爹,就站在你跟前!」

一句話,如驚雷炸過,葉琨渾身顫抖,兩眼發直,喃喃自語道︰「怎,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葉啟楠羞憤的在屋里走來走去,咬牙道︰「問你那個半瘋半傻的娘啊,一心要做葉家的少女乃女乃,嫁過來才發現你伯父命將不久,真是走火入魔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一碗參茶,一碗參茶就有了你!」

難以啟齒啊,何況面對的是他們的兒子。做男人的,在哥哥出殯的那個晚上,身穿孝服,不知不覺被人下了藥,婬嫂的罪名玷污了他一生的清白,還因此生下一個孽種。家中上下都以為這是大哥的孩子,慶幸大哥臨終還能留下一子以慰平生,老爺子整日抱在懷里不撒手,恨自己身體欠佳不能把他養大,臨閉眼時才叫人抱開他,那是生怕最後一口氣噓了他。先大帥過世後,他拒絕娶她這個嫂子進門,她得了失心風,他便將她鎖進後院的小。他也想好好養大這個兒子,可他長得太像他的親娘,讓他無時無刻不能忘記那份恥辱。

「你騙我,」葉琨生平第一次敢對父親大吵大嚷︰「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她不是!」

「她是什麼樣的人與你無關,從前是,以後也是!爹只警告你最後一次,離那個小給我遠一些,再敢踏進一步,我把你拖到門外去打,到時候別怪爹不給你臉!」

葉琨兩眼發直,嘴里念叨著什麼,但葉啟楠听不清楚。

「還有你娘,我說的是——她養大你不易,不論什麼時候,你都要把她當作親娘。」葉啟楠長嘆口氣,這時候說的話他又能听進多少,無奈拽了拽他的胳膊︰「滾起來,爹給你上點藥。」

葉琨跪在那不動,目光空洞,兩行淚失控的流下。

「爹給你多少委屈受了?!」葉啟楠還沒見過這樣的葉琨,他遲疑著拍拍他的腦袋,驚訝的發現這二十多年來幾乎沒有這樣觸踫過他,不禁一聲喟嘆︰「兒子,你信命嗎?爹從前不信,臨老了,反而信了,服了。你想走,爹放你走,不必這樣偷偷模模的,我的兒子,就是弒君殺父,也要做的光明正大。」

葉琨盯著他,嘴角顫抖,突然哭出了聲︰「爹……這是要把琨兒逐出家門?」

葉啟楠心里一抖,听他叫一聲「爹」還真不容易,他佯怒︰「走也是你,不走也是你,當葉家是雜貨鋪麼?」

葉琨搖著頭,泣不成聲。

葉琨的傷比起從前算不上重,但一道傷口貫穿左右,皮開肉綻,血水向外翻涌,看著十分駭人。葉啟楠拿藥棉清洗傷口,蘸了傷藥的棉簽卻比劃半天也不敢下手,擱下瓶子準備出去喊人叫醫生。

「別……」葉琨咽了口淚,忍著疼抬起頭︰「太晚了,別吵了一家人不安寧,還得害我娘擔心。」

「你倒是懂事,爹手重,弄疼了你還不得自己忍著。」葉啟楠有些心疼,勉強擠出一絲笑,重新拿起棉簽和藥瓶︰「爹忘了,咱二少帥曾經在不施麻醉的情況下取出過彈頭。」

葉琨不語,倒吸著冷氣把頭埋在臂彎里,藥水粘到翻卷的皮肉上,疼痛不亞于再從頭挨過。

「那次,爹真為你驕傲。」葉啟楠淡淡的說。

葉琨苦笑,背對著父親,父親永遠看不到他的表情。二十三年,還是第一次听到父親贊賞的話,這句話曾經是他期盼過等待過的,可是如今……

傷口經藥水刺激,劇痛從身後一陣陣襲來,讓他眼前發黑。恍惚間,他想起父親第一次為他上藥︰十八歲那年,他在軍校的畢業考核中受了傷,拿到畢業證書後便被父親安排到部隊,腿上的傷也就忍著沒說,誰想傷口感染化膿,逐漸影響到訓練,甚至于最後連走路也成了問題。

他的「不良表現」被人上報給父親,父親在旅部「召見」了他,葉琨猜父親原本想教訓他一頓,只是發現了他進門時掩飾不住的瘸拐。在父親的逼問下他交代了一切,當父親看到他口中的「小傷」時怕是也有些心驚,找來些藥水紗布為他簡單處理了一下,便打發了下去。

逃過責罰的葉琨略有些驚喜,雖然最後傷口因為處理不當險些引發了骨髓炎,葉琨依舊對父親難得的溫和感到欣慰,起碼他知道,父親還是關心他的。

一切情感在那個夜晚發生了突變,他與大哥一起摔下小被送進醫院,他只是輕微的擦傷,大哥從手術室出來後就被診斷為終身殘疾。銳志優秀的大哥是父親半生的心血,這個結果讓父親暴怒,在醫院里對他拳腳相加,回家後更是用馬鞭抽的他遍體鱗傷。可是他斷定父親忘了,骨髓炎也是要截肢的。

適逢晉軍攻打昌州,軍報頻傳,情勢緊急。葉琨從父親的皮鞭下爬起來,去盥洗間用冷水沖去一身鮮血,傷口讓他疼的發暈,他咬牙忍著,整肅的戎裝掩住破爛不堪的身體,他連夜拉著隊伍去昌州增兵支援。突圍時中了流彈,城內藥品殆盡,他在不施麻醉的情況下做手術取出了大腿里的彈片,守城的叔伯們為此感慨,他自己反而不覺得有多疼痛,想必是發燒燒昏了頭。

他以為,戰場上拼命就能夠戴罪立功,他以為,馬不停蹄的努力就能彌補所犯下的錯誤。

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多麼可笑,父親原本就待他冷漠,而此後竟連父親的冷漠也享受不到了。大哥倒了,承繼家業的擔子壓在他的身上,當然,也可以換一個角度解釋︰父親要將家業交給他最不喜歡的兒子。

兩相折磨,兩相重傷,這就是他們父子的宿命。

葉珣的歸來讓他看到希望,至少父親添了一項選擇,但父親對他的寵溺任誰都看在眼里,他失望了,因為斷定父親不會選擇讓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去受這份罪。

傷口上了藥,收回思緒的葉琨突然揚起頭,不顧牽扯到身後的傷痛也要下床。

「不知道疼啊?」葉啟楠將他按下,收拾了藥瓶︰「今晚在書房湊合著,別亂動了。」

「不是……」葉琨紅著臉說︰「策論沒寫完呢,先生要罰的。」

葉啟楠將他按倒︰「歇一晚,明日再寫。」

葉琨埋著頭,顯聲音沒有底氣︰「先生給了兩天時間,可是近來軍務繁忙,今晚是最後一晚。」

「那就活該罰你!」葉啟楠蹙眉,中指彎曲敲在他頭上斥責︰「听著,離家出走的事,看在你有心悔改,我不追究。但是敢在讀書上放松懈怠,你就等著,打斷腿都是輕的!」

作者有話要說︰超長的一篇,徹底解惑~

大家覺得,這次變故對這父子倆是好的呢,還是不好的呢~

至于有些筒子們說,「用行動告訴葉啟楠得做個慈父」神馬的,下一卷會有更大的變故發生哦,恐怕要好好虐虐老葉了~

推一下和離兒ソ的群號︰121067713

歡迎親們進進群討論!!!

另外,做個小調查,方便的親透露一下,你們多大,男生女生,謝謝~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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