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靜謐,像是只剩眼下這張可令天地全然失色的白淨玉貌。
三千烏墨,迎風徐徐散開,猶如一幅展開的墨畫,風景美到讓人窒息。
白與黑,如此奇特地融合在一個男子身上,一點都不突兀,像太極,柔和的表象,內月復鋒芒,中心是黑暗幽深的無底洞。
這個完美到像是讓人不敢褻瀆的男子,花夕顏卻只看到他後面一片冰寒。
好冷的面癱男。
感覺娘親一直看著眼前的男人,花木容著急地抓住娘親的衣擺︰娘,他沒有木木長得好看,對不對?
花夕顏低頭看了下兒子,突然不確定地想再捏兒子一把小臉。
手指模到兒子臉蛋時,瞧兒子這雙眼楮,桃花的丹鳳眼,傻乎乎的瞳仁表面,眨一眨時卻像個洞吸人魂魄,竟與眼前這兩名各有春秋的男子各有相似。
像觸電似的縮回了指頭,花夕顏用力甩掉心里的念頭。
上天保佑,她兒子絕對不是什麼三大公子四大公子的兒子。
指頭再敲下兒子的腦瓜︰傻孩子,娘再怎麼瞎了眼,又怎會看中這種男人?
太漂亮的男子,放在身邊就是株毒草,好看不好用,只會害到自己。
一道青影上前向她喊話︰「取下面紗,俯首認罪,可以饒你們不死。」
花夕顏心底哀嘆。話說,她是哪里得罪他們了?沒劫財,沒劫色,沒構成犯罪吧。
她懷里的兒子比她更著急。
怎麼辦,娘親要和他一塊被抓進監獄了,可他們母子絕對是被冤屈的。
花夕顏沒來得及捂住兒子的嘴。
小八字眉怒撇沒商量︰「你不準抓我和我娘,我和我娘不是土匪。」
「你娘不是要劫色嗎?」
小木球盛怒,這頑固的家伙怎麼說不通,他娘明明都︰「我娘說了看不上你們倆,你們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癩蛤蟆?
天鵝?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停留在了被指為癩蛤蟆的那襲白衣上。
傲視于世間上的青黛眉間,對于世間的目光向來視而不見的,如今,卻被逼得竟是一絲極限了,不咸不淡的眉間隱隱蹙緊。
撲通。
從樹上滑落到地上,雲塵景扶住樹干喘息不已,這笑得,腸子要抽筋了。
萬爺面上的顏色,籠罩在了樹蔭底下,倒不見得怎麼清晰。
花夕顏這會兒真有些可憐這人︰要知道她兒子宛若天真無邪的嘴巴,才叫做真正的毒舌。
偏偏自己兒子,每句話都是和這位高高在上的神仙男勢不兩立。
「兩位公子爺,這是場誤會,我們真沒想劫你們的車。你看,我們既沒有動你們的錢財,又沒有想殺人滅口。你們如此定我們母子的罪,是不是有些冤了?」
說起來,有個車夫不是中了她什麼邪術嗎?
手執玉扇撐開,搖曳若是神仙,吊兒郎當地叫了句︰「青虎過來。」
一道紫色的影子,听聲而出,不知從何處落下,翩然而掠過林間的身影宛如閃電鬼魅,瞬間跪在了雲塵景面前。下巴微含,單膝謙卑跪下,只見其側顏俊秀年輕,額佩玉飾,同樣應是個身份不凡的男子,卻只為面前的雲塵景而跪︰「雲主子,不是中毒,也不是內傷,比較像是被點了穴。抽出針後,即可以解開。」
如此一說,真不是沖他們暗殺而來的人?
「萬爺。」雲塵景側臉貼到萬爺耳邊,「我看,不像是,不如——」
萬爺眼神垂落到花夕顏懷里的小木木,這孩子一雙眼楮,讓他眉又一蹙︰「要放,要放的明白。不是劫我們的車,想劫誰的車?若做的是正事,何必蒙面呢?」
說來說去,就是想看她黑布下面的臉。
要看即看唄。
只要他們不後悔。
「若我揭了面紗,你們看了我的臉,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黑布蒙蓋嬌顏,唯獨偏要留下雙杏眸,像是打開了扇窗,窗口無限美好的風景引人入勝,瞧外形如柳葉的眸子,水靈靈的,流光飛射,動人心魄,若天上的一抹新月,灼灼光華,照得人刺眼。
不過,在雲塵景看來,這麼一雙眸子,不僅僅是美而已。
美艷的瞳仁烏白分明,黑的那部分,像極了牡蠣肚子里名貴的黑珍珠,漂亮的,寶貴的,同時,卻是極具危險的。
誰敢觸動一下,必是要被反咬一口。
瞬間的寒!雲塵景不知覺模了下自己手背,好像已被什麼叮了一口。
見時機已到,修長美好的指尖捏住系在後腦勺的黑紗結頭,輕輕拽拉開來,黑色的面紗迎著風,像落下的帆吹散吹落,一寸寸地露出底下的皮膚,五官。
四周,先是慢慢充滿驚色的抽吸聲,到黑紗落下到一半的剎那,猛然是一道巨大的倒抽。眾人面部驚懼,古怪,抽寒氣的絲絲聲,听來竟都是不自禁地帶了寒戰。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
美人的鵝蛋臉,嬌艷眉,舉世無雙的杏眸。膚如玉桃,鼻兒小巧,兩片薄唇巧笑嫣然,風情萬種,獨領風騷。
唯獨是那桃腮?
右邊是桃腮,沒錯。
左邊呢?
火紅的,血管扭曲的,皮肉往外翻的,像是一條條蟲子的肚腸爬在了一張美人臉上。
如果整張臉是丑,倒也算了。一半絕色,一半下地獄的鬼臉。極其鮮明的對比又掛在同一張臉上,讓人看得血脈噴張,胃內波濤滾滾,差點一口兒,惡心。
嘔,反胃一口彎腰吐到了沙土里。
雲塵景風雅俊逸的容顏掠過一抹詫色,手執玉扇頓然之間像失去了中心骨直落千丈。
對著花夕顏左臉傷疤的玉眸,同樣被震得破了一層霧光,露出了花浪,不過是瞬間之後,又被氤氳的冰霧覆蓋,分不清顏色。
一片被絕世丑貌震得七葷八素的人,搖搖晃晃,三三兩兩互相攙扶。
直到最近一個突然栽倒,雲塵景面色微變,舉起扇子蓋在萬爺面前,蹙眉︰「有毒!」
眾人便是皆顏色嘩變,嘩一下往四周退散。
中間抱著孩子的女子,在林子上強烈的陽光視線下,竟然一點一點變的身影模糊。
在雲塵景那把白扇子趕緊一揮,幾道青影同時伸手探上前,手指沒入到花夕顏站的光圈里,抓到的竟是只剩一把空氣。
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