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我背著一書包髒襪子和返城的同學們一起站在車站等巴士,悉數著一輛又一輛掛著軍牌警牌小號牌的豪華車載著一個又一個不太陌生的身影從眼前呼嘯而過。聆听大喇叭在耳邊廣播這是誰的兒子,那是誰的孫子……心想誰說人人生而平等?純粹胡說八道。憑什麼有人生下來就比你過得好?你再努力也趕不上?我是多麼的渴望其中一輛會在我面前戛然而止——當然不是把我撞倒在血泊之中的那種。
我痛下決心︰終有一日,老娘要出人頭地!終有一日,老娘會坐上這樣的車!終有一日,老娘也要這樣接送子女!終有一日……
「楊樂!楊樂你的書包!」李天嬌驚聲尖叫。
眼前是草根人民在大巴車廂里緊密團結出的不朽造型,我神色剛毅地在群眾中振臂疾呼︰「開門!師傅開開門!我書包夾在外面啦!」
結果書包帶還是扯斷了一條。
3.
晚飯時候,我說︰「爸,你養的君子蘭開花了。」
爸說︰「是啊,這還沒全開,全開了比你媽生前還好看呢。」
我說︰「那就跟我差不多唄。」
哥說︰「哪有可比性啊!植物也是有生命尊嚴的,不能任意污辱。」
我絕地反擊︰「就你美!你長得……」
哥狗急跳牆︰「像爸!」
我尾音落地︰「……像個茄子!」
爸說︰「都給我把嘴閉了!吃飯!大沒大樣,小沒小樣,你倆一天不掐架能死啊?」
真能。我跟你講,我和我哥就是天生的冤家,不是他上輩子給我投過毒,就是我上輩子抱他跳過井。從我有記憶開始,哥就沒干過什麼好事——
我4歲的時候,哥跟我在家玩警察抓小偷,丫偷了爸的手銬,把我銬暖氣管子上,然後跟我說︰沒鑰匙!我抱著暖氣哭了一整天。好在是夏天,不然等爸發現的時候我已經成標本了。
我5歲那年春節,哥撅在路邊的冰雕上舌忝雪,告訴我是甜的,我翹著腳尖狠舌忝了一下,舌頭就粘冰雕上了,爸用溫水澆了好半天才幫我解凍,我把臉都哭腫了。
同年正月十五,跟哥出去放鞭炮,有一個炮仗掉雪地里沒響,哥說可能滅了,讓我過去撿回來重放,我傻顛顛跑過去,用手一抓,啪的一聲鞭炮就響了……三根手指炸得像香腸一樣粗。
我7歲了,哥帶我上房抓鳥,在2米4的高牆之上,哥一手舉個大彈弓、一手抓個塑料袋,箭步如飛,我在後面追他,一腳踩空,摔到沒有知覺,還因此嚇得一個路人老大爺心髒病突發。
我8歲,寒假在家里寫作業,突然幾個警察破門而入,他們把我帶到派出所,找爸來,跟爸說——我偷鐵!年幼的我泣不聲,我說我沒有!爸說︰你要跟警察叔叔說實話!我說我說的就是實話!我真沒有!後來才整明白,原來是哥,吃飽了撐的從附近建築工地拽了一個30公斤的鐵塊,一路拽到家門口,自己出去撿枯樹枝,想在家里大煉鐵布衫……偷就偷唄,線索還留得那麼明顯,工地報案,警察沿著雪地上的印記不費吹灰之力就模到我們家。
好不容易活到9歲,哥偷騎爸的大二八馱我去兜風,哥當時的身高還不夠一腳支撐地面,上車下車都用跨的,蹬著蹬著就忘記了我的存在,然後在他下車子的時候,一腳把我掄下去了……如果不是當年那樁殘案,我總覺得我現在還能比現在更漂亮一點。
哥從小到大干的矬事兒太多了,但每一次的犧牲品都是我。他就欺侮我有本事,我這人宅心仁厚也從不記仇。誰讓他是我親哥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