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崩潰了,援助一下吧,金融風暴比沙塵暴還猛。」吃完早飯,凌楓避開母親,走出屋,來到自家門前的胡同口給朋友南方打電話。
從北京回來近三個月,一直沒找到工作,凌楓的口袋里除了皺巴巴幾張一角的紙幣,再也弄不出什麼響動來,一個多月前從南方和白沙子那借來的幾千元錢,已經在柴米油鹽醬醋茶和母親的藥品中消耗殆盡。早晨,母親拖著大病初愈虛弱的身體要出去買飯,被凌楓攔了下來,可當他一腳跨出門檻的時候,便又後悔了,口袋里連買幾根油條的錢都沒了!
幸好,被他不經常使用的小聰明解了圍。胡同口推小車賣油條的李嬸是熟人,看著他長大的。他要了半斤油條和兩袋豆漿後,順手一模口袋,作了一下尷尬狀,李嬸便明白了︰沒帶錢吧,先拿走,明天再給也可以。凌楓趕緊順嘴說道,出門忘帶錢包了,一會兒給您送來。
什麼一會兒,凌楓心想,先應了急再說,一會兒你收拾攤子走掉,今天的尷尬便化解掉了。
「你坐吃青山哪?怎麼和非洲人似的,靠援助混日子,我這又不是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南方二話沒說,當頭便給了凌楓一棒。
「借,還是不借,放個痛快P,不然找白沙了,我兜里要是還有毛主席老人家,聯合國算哪門子鳥兒。」凌楓知道南方說話向來說較損,但人還挺仗義,所以即使到了要飯的地步,對他仍不客氣。
「呵呵,俺不是這個意思,你是知道的,兄弟最近當了房奴,老爺子把財政大權奪過去了,手頭確實有點吃緊。」南方並沒有生氣︰「不過,誰讓兄弟一場,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餓死,有我一口兒,就有你一口兒,五百大洋,如何?再多我的小金庫就被掏空了,怎麼著也給我剩倆兒酒錢吧。」
「五百就五百,將就點,你給我送過來?」錢雖然不多,但差不多也夠他和母親半個月生活費的,先解決了燃眉之急再說。
「靠,啥世道,雖然說欠錢的是大爺,你這剛要借就想當大爺了,也太那啥了吧?」南方挖苦道。
「不是當不當大爺的事兒,有鈔票誰願舍這張臉,我這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沒了。」凌楓苦笑了一下,兜里的紙幣距離一元的公交費還差幾毛呢。
「好吧,看在你落難的份上,還是給你送過去吧,誰讓本人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南方一笑︰「嘿,對了,我這有塊電路板,搞了半天也找不出毛病,順便給瞄一眼。」
「賊不走空,借點錢,還得幫你做事兒。」
「沒天理,債權人咋成了賊了呢,美國佬再牛對中國也沒這麼囂張過,我這也叫市場經濟,搶抓機遇,要不平時找你幫忙還得請你吃飯,一塊破電路板也值不了一頓酒錢,虧大發了。」南方一陣詭笑。
「少貧,我在家門口胡同等你,快點,不然我就出去了。」凌楓催促他。
「哥們,別威脅我,沒有我這個上帝,你哪也去不了。」南方拍的一聲掛了電話。
凌楓想想也是,現在窮得連幾根油條都買不起,能去哪呢。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人活著,錢沒了。以前翻來覆去地看趙本山的小品,只是一樂而已,現在把這句話用在自己身上,才體驗出其中的經典,絕對的經典!
凌楓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家鄉的這個城市留下來,他的目標一直是大都市,不過,事與願違,因為母親,他被迫選擇了權宜之計。
凌楓比白沙從北京晚回來幾個月。就在四五個月以前,他在北京的「後海」酒吧還竭力勸阻白沙和雨晨留在北京,沒想到,不到半年的時間,事情便發生了逆轉。
其實,家鄉的小城市的工作並不象雨晨所想的那樣,對于象他們這樣重點高校的畢業生來說,還真不好找,在半個多月的求職奔波中,凌楓算是深刻地體驗到了。
凌楓學的是軟件。在家鄉這個人口50萬多一點的北方地級城市,IT業並不十分發達,能找到從事軟件開發方面的工作,很難很難。他去過幾家打著科技旗幟的所謂的軟件公司,大多是做軟件銷售代理或圖形設計方面,沒有一家是真正意義上搞開發的,哪怕是二次開發也好。而且工資待遇並不高,基本上都是固定工資,在2000多元左右,因為沒有開發做基礎,所以少有做軟件開發項目按勞取酬的。
再加上凌楓回來的時候,金融危機已經席卷了全球,中國未曾幸免,他所在的這個地級城市也明顯感覺到了金融危機的凶猛,各類企業不是在漲工資,而變著相的減薪。招聘公司開出的薪酬,不管你是否名牌畢業生,還是業界的精英,大都是沒的講。
凌楓的大學是在上海交大讀完的。要不是高考那幾天,父親的突然過世,導致他最擅長的物理沒有做好,他自信應該是清華北大的一員了。因為這事,現在母親一提起來,還眼框濕潤。人不可以相信迷信,但命運和機遇總應該是逃不掉的。不過,凌楓並不後悔,上海交大的排名那個時候也在榜上前十位,和清華北大基本上都在一個起跑線上。
大學畢業後,在女友林璐的央求下,凌楓跟她去了她的老家深圳。深圳是電子信息行業的發源地,特別是華強北那個地方,只要你有技術,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份工作。凌楓和女友同在一家公司上班,女友改行做了銷售,凌楓做技術,一起憧憬,一起打拼,向往著美好的未來。
可是幾個月後,凌楓便感覺到女友對他的態度明顯不對,終于有一天,最令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女友提出要和他分手,理由很簡單,她要離開深圳,去廣州和表哥一塊發展。凌楓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她吞吞吐吐地說在那沒有他的職位,我們還是分手吧。後來凌楓才知道,那家伙跟本不是她什麼表哥,只是一個有車有房有點錢的男人罷了。強扭的瓜不甜,在經歷了感情的煎熬後,心灰意冷,一氣之下,他收拾起行囊,跑到了上海。
在上海,凌楓應聘了一家電腦軟件公司做程序員,起薪5000元,這對于畢業生如雲而人才才濟濟的金融大都市,初次找工作,算是不錯的了。可是等做到一個月,發了工資,凌楓卻傻了,正如雨晨所說,等交了房租,還了一部分家里的外債後,一個月的工資不但白領了,還倒欠合租人的二百元電費。上海的消費實在是高的離譜!熬吧。半年過後,工資雖有略漲,但由于定期給母親寄錢還債,總是得吃探頭糧。正當凌楓準備找一份薪水更高一點的工作時,去北京那邊的同學若飛給凌楓來了電話,說他公司里現在正在招人,工資能達到6000多元,並且勸凌楓說北京的消費比上海要稍好一點,不如來北京闖闖,他們二人在一起做事,說不定將來找到門路後能跳出來自己頂門立戶。凌楓有些動心,北京畢竟是「天子腳下」,機會或許比上海要多一點,于是,沒過一個星期,便遞交了辭職信。
事實倒也印證了若飛的話,北京的消費水平比上海要略低一些。在北京的小店20元錢以內可以吃頓比較滿意舒服的中午便餐。在上海則很難,至少他現在還沒找到。上海小店的蓋澆飯烹飪水平基本都是糊弄流動人口的垃圾水平,超市菜場的菜明顯貴于北京,凌楓比較過很多次。出租車也貴,穿衣消費也高(在北京穿什麼衣服都可以,在上海則一定要穿的好,這樣才會受到尊重),反正種種都稍貴于北京。凌楓和同學若飛以及白沙在後海那地方與另外一個人雨晨合租了一套房子,雖然房子比較破舊,但房租較便宜,2400元每月,每人每月才600元,這比上海要便宜多了。
在工作的感覺上,北京是個多元文化的城市,上海則是比較單一的地域性城市,機會要更多一些。凌楓和若飛在公司從事同一工作,合作起來得心順手,一年多下來,幾乎成了公司的主要支柱,口袋也漸漸有些鼓起來。正當他們躊躇滿志,準備尋找機遇大干一翻的時候,凌楓意外地接到了母親病重的消息。
母親的腎病比前幾次發作的要厲害,凌楓本來只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但回來後,醫生說,母親的腎病很嚴重,並且伴有嚴重的貧血,最起碼要住兩個多月的院。凌楓便讓若飛在北京看看能否和單位通融一下,多請一些日子,若飛在做了最大的努力後,公司還是婉轉地拒絕了。沒有辦法,凌楓只有再次辭職了。
在醫院里守候了母親兩個月後,母親的病情有些好轉,出院了,凌楓這三四年三五萬元的積蓄,除了還因為上學所欠下的債務,以及母親兩萬多元的醫藥費,所剩無幾。于是,母親便催促凌楓回北京去上班,無奈之下,凌楓說那邊的工作已經辭了,母親為此大哭一場。
看著母親還有些虛弱的身體,凌楓便萌生了一個想法,他要把母親接到北京,他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母親,因為醫生說,母親的病隨時都有可能復發,需要定期到醫院做檢查。但母親死活不肯,她說凌楓一個人在北京已經夠艱難的了,她要是再去了,要獨租一套公寓,那得花多少錢,除去房租,凌楓的那點工資剩不了多少,不如留在家里,住自己簡陋的平房省錢。
沒有辦法,凌楓不能拋下母親,自己出去闖,那樣,他絕對不會放心。于是,他決定要在他所在的這個城市暫時留下來,先找一份工作,照顧一下生病的母親,估計一年半載後,母親的病就會徹底好轉,再去北京也不遲。
在此期間,凌楓給北京的同學若飛打電話,了解了一些情況,北京現在的工作也不是太好找。金融危機造成企業利潤逐步下行,很多人失業或即將失業。而且,雖然國家經濟刺激計劃的實施,北京的房價拔高似的飆升,原來三四環*千元的房子,不到半年的時間,已經向二萬元逼近了。房價在上漲,後海邊上的房租也在跟著漲,若飛說他都有點快堅持不下去了,現在正在尋找便宜一點偏遠一點的房子居住。
于是,凌楓便決定了。母親見凌楓真的想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催促,看來,她也希望想把兒子留在身邊,天底下哪個母親不想兒孫繞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