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想法也是在南方的激勵下萌發的。
幾天前朋友聚會,凌楓大發感慨︰想去北京,母親又沒人照顧,把母親帶上,他是與別人合租的房子,又沒有地方住。不去北京,剛剛闖出點頭來的事業白白葬送了。
「北京有什麼好的。」南方听完凌楓的牢騷,表現出來的居然是藐視︰「在我看來還不如咱們這個三四線小城市。」
南方和凌楓是高中同學,他的學習成績不太理想,高考成績下來後,二本都沒能進,只好選擇了省城一家電子職業技術學校,說來和凌楓選修的硬件專業差不多。南方畢業後,在省城工作不到半年,覺得競爭壓力較大,便直接回到了本市。
「那畢竟是首都,祖國的心髒,多少人向往。」凌楓無法不留戀。
「首都也得活著,那要看怎麼個活法兒,活著的質量。」南方比劃說︰「從這些年的發展來看,大、中、小城市已經沒有了地域之分,你說,從吃、穿、住、行等方面,咱這個城市哪一點比北京差?就說吃吧,鮑魚、海鮮、熊掌、魚翅,北京有的這也有啊,不但有,價格方面比北京的還要便宜。穿的就更不說了,從無牌到品牌,只有你有錢,滿大街都是專賣店。住,在家里你不用租房子,雖然條件差了一點,但幾室幾廳,隨便住,省上房租改善生活好了。行,就更別說了,和北京一比天壤之別,北京無非就是堵車、堵車、再堵車,上下班得一兩個小時,在咱們這,騎上自行車幾個小時把全城轉個遍,什麼叫停車位、停車費,統統不認識!」
「道理雖有點,但這的工作面太窄,能找到和我專業對口的,太難。」凌楓的憂慮主要是這一點。
「老土了不是,你看看這社會真正發跡起來的,哪個靠的是專業?如果你想繼續守著你的老本行,想在科研或某一領域繼續鑽研,直至專家的話,那只能繼續讀碩士、博士、博士後,可你讀了嗎,沒有。以你現在所學的軟件專業為例,就算你代碼寫得再漂亮,做模塊做得再快,也頂多就是一個CODER,想做CEO,難上加難。這個社會,只有什麼都嘗試一下,什麼都伸一伸手,說不定從天上掉下的哪塊餡餅會砸到自己。」南方振振有詞。
「在這里從事一些和我專業不搭邊的,那我的大學豈不是白念了。」南方雖然有些夸張,凌楓覺得和送朋友雨晨時所說的沒什麼區別,但從現實情況上看,仍有一定的道理。
「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的那句流行語雖然已過去數十年,逐漸被人們所遺忘,但細想想,如今,造原子彈的仍舊一如既往地在造原子彈,只不過待遇有所提高,職業受人尊敬而已,而賣茶葉蛋的,有的一不留神則混上了什麼董事長。
南方听罷一臉的鄙夷︰「切,你以為你能上個重點高校就了不起,說點實在的,在這個不算起眼的城市,本科、碩士海了去了,和北京一樣,掉一塊磚頭能砸倒一大片,博士後甚至海歸都不一定能保住腦袋。」
凌楓想想也是,這畢竟是到了文憑真正貶值的時代了,每年新畢業的大學生千千萬,學歷已不再是那麼回事兒,有很多大學生都奔向了農村。他初次回到這個城市應聘時,招聘單位雖然都能對他的畢業證有所認可,但是想提條件,對不起,你可以走人。和他剛上大學時那會兒這些小城市求賢若渴的態度判若兩個世界。國家所提倡的區域均衡發展,消除城鄉差別,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正在悄然地改變著。
「其實,不用我說,你心里也明白,象你們這樣所謂的都市‘精英’是怎麼在大城市里混的。領著暫住證、擠著出租屋、吃著盒飯、走過瓖金堆銀的大街。每天用2個小時通勤、一年回家看望父母一次、只有泛泛之交沒有知己、把互聯網當你的精神慰藉,早上起不來床,晚上下不了線。習慣性對城市抱怨,每天忙于偷菜,堅信自己不過在等待機會,但是,絕大多的人都是直至青春用完,才驚覺人生的路越走越窄,對于大都市的熱愛,換回來的不一定是被愛,更多的是無動于衷、輕視、嫌棄和虐待,甚至不給你表現的時間和機會。」
「機會不是人給的,是自己爭取的。」凌楓想糾正他。
「爭取,爭取個啥啊,茫茫人海中,有多少人爭取到了?絕大部分人還不被視為大都市的負資產、問題青年和社會病的一份子。為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狼奔豕突,為一份不穩定的感情焦慮。還不是每天擠公交、擠地鐵,沒人憐惜你。那大街上每棟建築都價以億計,每個路人都想走在你前面。那些騎在高跟鞋上的白花花的大腿、那些雜志封面上的CEO、那些疾馳而過的名車、那些*倜儻好玩免費的party、那些CBD寫字樓的獨立辦公室、那些高檔住宅小區的燈光、那些國際論壇和航班頭等艙的位子、那些為創業者和成功人士預留的人物專訪版面,都不是為你而備的。你在大都市奮斗,突圍。但你一天天在老去,而大都市依然年輕。」南方連諷刺帶挖苦,滔滔不絕地道。
「想不到,幾年不見,小伙子倒長見識了,此南方已不是彼南方了。」凌楓奇怪地看著南方。中學時成績不咋地,寫情書還得讓他代筆的南方,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大道理。
不過,他的一番話倒讓他想起了幾個月前的朋友雨晨,言語是何其的相似。難道,這就是人們對于大都市的共識?
「見識倒淡不上,高中沒好好學習,大學那幾年的墨水倒不是白喝的,哥好說歹說也在大城市混過。」南方洋洋自得道︰「從省城回到家,才體諒到,這世界上還有人活的地方,在這里,你可以不用擁有一輛最新款的私家車,不必擔心堵車也不必擔心停車,因為大家都一樣,沒人笑話你。你不用喝瓶裝水,可以按時吃飯,周末陪伴父母,從不租賃任何東西,對于錢,有的有花,沒的沒花,街坊鄰居,就一個字,熟!不會看著你餓死。」
「典型的享樂主義。」凌楓撇了撇嘴。
「人活那麼累干嘛,怎麼活,到頭來,也都是兩眼一閉。」南方曬笑︰「怎麼樣,听我的,做一回‘逃客’如何。」
「什麼逃客?」凌楓睜大了眼楮,狐疑地問。
「逃離北上廣呀,現在不正在流行農民工返鄉就業潮,白領回鄉創業潮,這個潮那個潮嗎,雖然說法不一樣,其實是一碼事,你應該不會沒有听說過吧?目前北京、上海、廣州的畢業生、小白領兒,讓高昂的房價、CPI鬧的,混不下去了,投胎到二三線城市來了。」南方哈哈一笑,「你則更牛,三個地方都做過,最後還是回到咱們這個小城市來,現在網上熱炒什麼閃客、拍客、播客、威客、博客、淘客等等亂七八糟的嗎?給你冠一個新名詞︰‘逃客’,你說你這不是逃客是啥。」
「滾。」凌楓憤憤地給了南方一巴掌。
不過,南方這小子還真能整詞,「逃客」估計是首創吧,掛到網上一定能流行。
凌楓的出逃實屬被逼無奈!但後來的經歷,凌楓回想起南方的話,也不無道理,首都就象圍城,外面的人都想進去,但首都的競爭太殘酷了,里面的人大部分在多年奮斗無果後,又想出來,由于各種因素,包括面子,想出來時又很難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