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熙攘間堆滿了人,一下子人去樓空,倒也清靜。
「慕恩,程先生不會有事的,我們保持聯絡。」蝶姨匆匆掛斷段話,她隨著救護車離開,去最好的醫院急救。
我淡淡嗯了一聲,心情煩躁。
沿著走廊來回走了幾圈,經過小時候和鈺撬門鎖的書房,伸手握上了熟悉的門把手,卻興味索然。
這個暖意融融的屋子里,發生過太多陳年往事,高興的、哭泣的、甜味的、苦澀的……
目光流轉,仿佛所有的人物都按著他們該有的次序,一一重演,而我只是個孤獨的看客,置身事外︰
窗台前,母親陪著年幼的我給女圭女圭做漂亮衣服,我充滿向往的依偎在母親身邊,臉上漾著最最滿足的笑容,甜的像糖果。向前緊上幾步,想觸模一下母親薄荷色的裙擺,卻像觸到了易碎的肥皂泡,瞬間幻滅。
餐桌邊,最普通的一頓早餐,母親為我倒牛女乃,父親專心的看著法律文件。母親的愛是外露的,父親很少贊美我,也很少從生活里噓寒問暖,但是我知道,他永遠會再看完文件的霎那,抬頭看我一眼,然後才去上班。那時候,父親的事業還沒有那麼廣袤,我們過得非常幸福。
書房里,鈺站著一邊,有點害怕,我膽大妄為的撬開父親的櫃子,從里面捧出貴重木頭做的盒子,上面的掛鎖有點難弄,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砸開,刮花了精致的盒子。從盒子的縫隙里,我好像瞧見了什麼閃爍的東西,門外有腳步聲,我心慌的逃走,把鈺留在書房墊背。
父母的臥房,里面傳來激烈的爭吵,來自于固執的外公和驕傲的父親,還有母親低低的飲泣,爭吵的內容我已經記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指責父親沾染了別的女人,一個怒罵,一個不承認。此刻,我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雕花的白色大門,自從母親病了以後,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這間屋子里度過,父親搬到了樓下獨居,屋子里承載了太多母親的嘆息、不快樂,以及我的夢魘。
也是在這扇白色的大門里面,我親眼目睹,母親散著長發倒在父親懷里,嘴角含著美麗的笑意,父親驚慌失措的表情,手上沾滿鮮血。父親很想止住不斷涌出的鮮血,可是已經晚了,一根銀簪子插在母親的胸口,晃動著蝴蝶蘭的圖案。
蝴蝶蘭——母親最喜歡的花,我家的花圃里滿滿鋪陳,父親親手培育。
曾經的故事都是彩色的,鮮活的,而我所見到的這一切,卻是黑白的,無聲的。
我終于明白,這些僅存在于我記憶中的畫面,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這兒不是我完整的家。
颯然牽了MIUMIU,背上個簡單的包包,我離開了這間屋子,包里,放著那張一家三口的合照,幾個硬幣,一個手機,別無其他。
「他沒事吧。」隔著手機,我淡然開口,不再直呼其名。
「程先生沒事,你不要太內疚。」蝶姨永遠最明白我,永遠能捕捉到我言語中的細節。
「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他,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帶著晏雪緋一起回來。」我留下承諾。
「……」蝶姨愣了一下,終于答應我,「好,我會勸慰程先生,你一定要幸福。」
「謝謝你,也謝謝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