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雖然,是初夏的天氣,陽光明媚得很,百花也正是鮮妍的時候,蘇水華的雙眸之中,霧霧地蒙上了一層灰,不再如從前那樣的清澈明亮。
她手中的那塊玉佩,已經被她捂得溫熱,蘊在掌中,細細地摩挲,玉佩並不是很精制的那種,有的地方已經見了舊色,邊角之上還有摔過的痕跡,但是,那刻在玉佩上「既見君子」的字樣,卻是絲毫未損。字的下面有半朵牡丹花,紋路已經不太清楚了,只是那百花花王的傲然,卻是能夠一眼就認得出來。
蘇水華呆呆地看著那塊玉佩,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跟著父親學習讀書識字,《詩三百》早就已經記熟于心,她知道「既見君子」的後面半句是「雲胡不喜」,那時父親從他貼身的地方取出來,鄭重其事地交給她,而對玉佩的來源卻是只字未提。
應該是母親吧,蘇水華懷著幾分希翼地想。
能讓父親在那樣的時刻還要惦著的的,也只有母親了。
那麼她還在世麼?為什麼父親又對她只字不提呢?
問了千遍萬遍的問題,卻是沒有任何回答,可以給她回答的父親,已經走了。
幾個月之後,京里傳來南宮翮登基的消息。
她已听到了這個消息,忽然想起這個男人曾經笑言說過,說要娶她。但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將她拒在門外。
原來他已經貴為天子,所以自己再是高攀不上他。
她懵懵懂懂地走著,最後來到了池邊,看著水中的倒影,心里想,父親喜歡水,女兒的名中也帶了水之柔華,若是自此投入水中,能夠見到父親麼?
在她投水的最後那一刻,令蘇水華記了多年恩人出現,當時,他問她要不要進宮。
沒有太多考慮的,她選擇了是。
只是想再見他一面,初為寶林之時,心還有些盼望,三年寶林,三年寂寞,一千個夜的空守,數不清樁樁件件地浮沉,令她已經淡忘了當初那個南宮翮初見的女孩。
三天的曙光出現之後,蘇水華又被南宮翮一掌推開。
那三日,蘇水華起起浮浮地歷了太多,很多事情她其實已經都糊涂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否得到過聖恩,然則她卻是記得,南宮翮看見了她在無意當中掉落的那塊玉佩時,眼神之中的神情。
萬分的復雜,帶著震驚和不信,以及濃濃地,突如而至的悲哀,最後,只被無邊的恨意所掩蓋。
蘇水華懂得這種恨意,當年父親逝後,她百般求告無門,在鏡中看自己的模樣,她的雙眸之中,流出的就是這樣的恨意。
而今蘇水華怎麼也想不透,他就算忘了自己,也不會如此對自己有著這樣的恨意,不但突如其來的恩寵沒有了,就連從前擁有著的寶林位也失去了。
作為宮婢蘇水華先是被知事房分派到寧晨宮,都已經到後宮當中專門登記和管理太監宮女去向留往的知事房那里去報備了,卻又被轉到惜花圃來。
半月過去,蘇水華每日花草為伴,也漸漸想起最後見父親之時,說的那番話來,或許,是父親在天之靈佑著她,能來到這惜花圃中生活,令她可以遠離人間是非,不叫身心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