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超平連在電話里听到田萍的聲音也難了,因為她越來越忙——田部長到哈爾濱開產品交易會去了,田部長到深圳制作產品廣告去了……
她坐飛機在中國飛來飛去。
因為她太忙,今年來他只好接受了她的約定——以後,等她有空了,由她打電話給他。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盼床頭的電話響,然後听到她的聲音。
上次她來電話,詢問了他的小說進展情況。末了,她說︰
「超平。搞創作是最辛苦的事,而且辛苦了也不易察覺,往往病了都不知道。所以,越是接近成功,你就越是要注意勞逸結合。」
他知道,她這是那種妹妹關心哥哥的感情。
「我會注意的。可是,你也得注意。你現在到處奔波,要注意各地天氣冷熱變化,出差要帶夠衣裳,吃東西要注意衛生。你說你現在不得不學會了喝酒,但是,千萬不要喝醉……」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是愛情。他想抓緊時間,突破自己這種說話繞彎子的現狀。接下來,他鼓起勇氣說︰「阿萍,最近你對我們的關系有什麼想法?」
「超平。你一定記得上次我在電話里對你說的︰能夠認識你,是田萍我一生很幸運的事情!
現在我還經常想︰我們會在火車上相遇……是你幫我講了許多話,才扭轉了我媽的老思想,我才有了能在北京干一番事業的今天……這就注定了我有與你做朋友的緣分!
當然,後來你來我們市投資辦公司,我到你的公司上班,你成了我們家的常客。那時,我確實是非常喜歡你。而你,喜歡的卻是我媽,我生了你的氣。但,你愛護我這個小妹妹的感情,是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是我一輩子都要感激的!
超平。現在,我還非常清楚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這麼一件事情︰你來到我們市不久,有天我帶你去公園劃船。
那天的天空是那麼的藍,水是那麼的清,岸邊垂柳依依,經過我們旁邊的一只只船上是一對對依偎在一起的情侶。
當時,我因為參加第二年高考落選不久,精神很不好,正在尋求精神寄托……說實話,當時我太想靠到你的肩頭上,然後閉上眼楮什麼也不想,任由小船在湖面飄呀飄。
然而,你老岔開我講的喜歡你的話題,老跟我講我如何聰明,如何學電腦學得快,表揚我很快就學會了打字、操作復印機、制作名片等等……還特別指點我今後應該如何去拉生意搞營銷。
還講我有營銷天才,將來一定會成為商海中的女中豪杰!
當時,你講完激勵我的話,就一轉話題又問我媽年輕時的事,我生氣了,把臉偏過一邊很久不理你。
當然,你不跟我計較,又象大哥哥一樣逗我笑,終于又把我逗高興回來。
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那時你那樣處理與我的事是對的。
想想那時︰我太單純了,連工作能力也還沒有,社會經歷更是談不上,人生的很多很多知識也還沒有,就只知道對喜歡的人愛愛愛……可能我們女的,是非要經歷過這種階段才會逐步成熟起來吧!
唉,超平,一想起我能走到今天,一想起你對我人生方方面面的幫助,我就由衷感激你!真的,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感激你!
最近,我媽跟我通電話時,也說到你。她說她不恨你,說她跟你在一起時,也從你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她說她現在在機關找了個老伴,這勇氣,就是從跟你在一起時的那段經歷的感受中得到的。
現在,我和你天各一方,我媽叫我仍然要尊重你。
而我覺得︰我還要關心你,因為你父母在香港,你是一個人在大陸生活,多個好朋友從各方面關心關心還是好的。
超平。以後,你就叫我阿萍妹吧,我會答應得很干脆的!」
「哦……嗯。」她前面的那些話,他听得心里很舒服;而最後一句,他听得心里難受,只好這樣應答。
他想問︰「阿萍,你現在的生活中有不有男的?」但說不出口,只好改口說︰「阿萍,現在我好想見到你!」
「以後吧,以後會有機會的。」
「也行。」
「超平,如果沒有其它什麼,今天就說到這里了,好嗎?」
「阿萍,我想唱首歌給你听?」
「你唱歌給我听?……好呀!超平,以前,我還從來沒有听你唱過一首歌呢,只是有時听你哼過幾句。那好,我不做聲了,你唱吧。」
超平靜了一會,就非常動情地唱起了他最近專門學會的《濤聲依舊》︰
「帶走一盞漁火,
讓它溫暖我的雙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讓它停泊在楓橋邊;
無助的我,
已經疏遠了那份感情,
許多年以後才發覺又回到你的面前。
流連的鐘聲,
還在敲打我的無眠,
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一片雲煙;
久違的你,
一定保存著那張笑臉,
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
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
濤聲依舊不見當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樣重復昨天的故事,
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
他唱得太傷感了。他唱罷停了,電話的那邊久久沒有聲音。
他默然地流著淚,也久久不想說什麼。
良久,電話那邊傳來她的聲音︰「超平,你現在唱歌真是唱得很好了。但是,以後盡量不要去唱傷感的歌,這會傷身體的!好了,其他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了。」她不回應他唱的歌的內容,他只能這樣說了。
「那好,今天就說到這里吧。祝你的長篇小說早日成功!都放電話吧。」
放下電話後,他的心痛得十分厲害。他睜著兩眼,在床上無法入睡。
他,曾經是對理想的異性大膽進攻的男人;現在,他卻失去了進攻她的勇氣——在她的委婉拒絕下,他連愛她的話也說不出口……
以前,他喜歡她有女孩子的嬌女敕美,所以認她作妹。現在,憑想象,他覺得她在社會生活中已經磨煉出了女性的成熟美——就是說,她已經具有她母親那樣的高雅氣質和學識修養了!于是,他就想娶她為妻了!
他太看重女性的成熟美了!以前,他追她母親追到結婚,就是被她母親那與社會經歷結合在一起的女性成熟美吸引所致。
……在探索「愛情與婚姻的方向」這個問題上,他堅持認為︰成熟美,就意味著有高雅的氣質和學識修養!與這樣的女子結婚,才能享受到豐富內涵的愛情。只有得到了「豐富內涵的愛情」,才能走進婚姻;只有這樣的婚姻,才能確保不與愛情分離!至于他與她母親的婚姻遭遇失敗,他只是改成了——只有得到了「豐富內涵的愛情」,才能走進婚姻;這是走進婚姻的前提條件。
就在他在音樂噴泉廣場向朱夢玲承認他現在是「單相思」的這天晚上,他床頭的電話響了。
「喂,超平,休息了沒有?哦,還沒有。這段時間工作太忙,沒打電話給你,讓你掛念了。近來好吧?作品一定投出去了!」
「作品已交給我省的老牛出版社了。接稿的編輯看了,已經通過。她推薦給他們編輯室主任了。最後的結果,還不得而知。」
「好!我想︰出版一部長篇的東西,也要像我們推銷產品一樣,要過三關斬五將的!我相信你一定成功!」
「阿萍。作品交出去以後,我覺得時間特別長……我還是想你來我這里玩一玩,不然,我去你那里玩一玩也行。」
「超平,我覺得你應該在你生活的周圍找個女朋友了。這兩年,你在你生活周圍,就沒遇到一個理想的女的嗎?就沒有遇到一個喜歡你的女的嗎?」
她這是更明確說這個問題了!她這是更明確表態了……他听得心里慘慘的。
「阿萍。你勸我考慮這個問題,那你……你也該考慮這個問題了?」
「超平。我不同你,你三十二歲了。我還年輕,才二十三歲,現在事業又才起步,有很多事要干。近兩年,我不打算談戀愛!你……還是留心在你生活周圍找一個吹得來的女朋友吧!」
他心里慘到極點了,覺得無話可說了。想到跟她的關系就到此為止了,堂堂男子漢他想哭給她看,但她哪里看得見;想哭給她听,結果還是做不出來……
他覺得不了解自己了,自己怎麼變得如此脆弱了?
但,有一點他還是清醒的︰阿萍她既然打算今後如此,他就不應該再難為她了!
「喂!超平,你還听得見我的聲音嗎?
我勸你找女朋友,不等于以後我不打電話給你了。只要有時間,我還是會打電話給你的。
我想寄一張我的近照給你,怎麼樣?我又比過去長高了。我竟還會長高,真好笑。
不過,超平,現在我的工作確實忙!要工作,業余還要上函授大學——我選學了經濟管理和英語。
我還要對付周圍復雜的人際關系……反正,走到今天的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要趁著年輕集中精力往前闖,要趁著年輕把事業基礎打扎實點。我想,對這你會理解的!」
這時,他的情緒好一點了。他被她的話感染得激動起來,大聲地說︰「阿萍,你說得對,我理解你,支持你!你越能干,我越高興!我看出︰將來,你的事業一定會有很大的成功!」
「謝謝你的理解!超平。雖然我沒看過你的作品,雖然我不太懂,但我了解你是有很強的事業心的人!以前你邊辦公司邊寫小說的時候,我就認定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大作家!現在,我依然堅信︰總有一天,你會用你的作品來實現你為社會做事的理想!我也祝福你!」
哦,她依然是他的知己。
他從她今晚說的話,更明顯感到︰她的整個人生都成熟了!
以前,他幫助她、鼓勵她、影響她,不就是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嗎?如今,這個願望實現了,他應該感到欣慰才是啊!
這符合他做人的價值觀!是的,此刻他確實感到欣慰了,心頭滾燙燙的……
「阿萍,謝謝你對我的鼓勵!你很忙,你該休息了,今晚就講到這里吧。最後,請你代我向你母親問好。好了,都放電話吧。」
都放了電話。滾燙的欣慰感還在心頭,現在他覺得︰田萍和他保持目前這種關系對他夠了!他心里那因思念她而產生的煩燥消失了。
這晚,他有天很藍、月亮很圓的感覺。而且還想清楚了︰在這個秋天里,他只需要專心致志地做好出版他的小說這件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