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農歷七月初八的早晨。
整個王家屯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霧,大陽還沒有出來,從深山密林之中傳來的微風,帶著潮濕的涼意。桃花開過了,杏花也開過了,大地之中的玉米、高粱、黃豆,還有谷子,隨風飄蕩,競相成長,不時不出拔節和竄穗的輕響,最惹人注目的還是那一片青青欲滴的軟柔柔的稻苗,一塵不染,身掛露珠,顯得格外充滿生機。
我早早就起來了,小媚又是給我梳頭,又是給我搽脂抹粉,讓她把我搞得也緊緊張張的,總覺有些事還沒有做呢,但又想不起來是什麼事沒有做。我媽媽也是忙碌著,一會兒進來了,一會兒又出去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忙什麼?只是我的同學李金花顯得非常有經驗,把一包一包的衣物都認真仔細地包裹好,貼上一個大喜字,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放在也貼有喜字的自行車和洗衣機旁邊。
七點鐘剛過,在一陣鞭炮聲中,于順水帶著一輛吉普車和二輛大解放來到我家的門前,院里院外站滿了準備跟著坐席的人們。
在我三嬸的引領下,于順水手拿著一束鮮花,來到我的面前,紅著臉說了句什麼話,我也沒有听清楚,便半跪遞給我鮮花。在人們吵鬧聲中他把我用力地抱了起來,穿過一層層的人群把放到吉普車上,小媚也接著坐在前排坐上。
看到車外的父母的身影,我的眼淚禁不住地流了下來,我們那結婚有個習慣,就是父母不隨姑娘參加婚禮的,至于為什麼,我也搞不清楚這里面有什麼講究。所以,就是在這個時候,父母的艱難,家里困苦,弟弟妹妹的可憐,一幕一幕的鏡頭不停地在我腦海中浮現,眼淚也一直沒有停止下來,搞得小媚也弄不清怎回來,陪著我流淚。
這一路的哭泣,車什麼時候開的,我不知道;又什麼時候到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暈乎乎地就被于順水抱下了車,又一次地穿鞭炮聲,穿過人們吵鬧聲,還夾雜著小孩子的哭聲,我緊緊地抱著于順水的脖子,生怕他抱不住而掉了下來,當他把我放在床上時,看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心里才安穩下來。以後,這就是我的家了,這就是我的領地了,這個屋就由我來說的算了。
小媚給我打了一盆水,用毛巾輕輕地擦拭著我那張淚跡斑斑的臉。又給我重新涂脂抹粉,搞了好半天,小媚才對我說︰「姐,這是你的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呀。」我嘆了一口氣說︰「父母養了我十八年,這其中的艱難只有我自己知道。」小媚像懂事地「喔」了一聲。
這時,于順水進來了,說︰「儀式馬上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小媚替我說道︰「沒有問題了。」
隨著外面又一陣鞭炮聲,我和于順水走出房間來到西屋,整個屋里端端正正坐滿人,我只看見于順水父母坐在正堂上,于順水拉著我手,站在旁邊,等主持人講話。
主持人說了些什麼我也沒有記住,只記得他說了一句「娶了一個大學生,這是我們于家窩堡的驕傲和自豪。」
在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和夫妻對拜結束之後,公社的書記開始講話,我這才知道今天婚禮還來一個大官,便抬頭看了看這個年紀也快上五十的人,腰板挺直,說話有力,有點像一個軍人出身。這個書記認真回憶和于順水父親在一起的時光,還感謝于順水父親的救命之恩,我搞不清楚于順水父親還有這麼一段光榮歷史。書記說完這些,又開始說了一些老百姓听得似懂非懂的祝賀話,然後,就響起了長時間的掌聲。
酒席開始了,屋里只擺了兩桌,大部分都在院子里面坐下,我和于順水從屋里開始敬酒,首先敬的是于順水的父母,由于以前叫爸爸媽媽已經順嘴了,所以,一聲聲「爸爸、媽媽」我叫得很自然得體,沒有什麼羞澀,把得兩位老人叫得心花怒放,在旁听者更是不由地發出贊嘆。
後來,在于順水爸爸的介紹下,才知道這個公社書記姓李,副書記姓張,還有七、八個大大小小的書記、副書記,我和于順水都逐一地敬酒,並說了一些感謝話,每個人都十分高興,表揚我和于順水一番,痛快地喝下整整了三大杯。
從屋里到屋外,從老人到青年,從男人到女人,這一路敬下來,真把我累得夠嗆,最累的還不是腿腳,而是臉部表情,因為見人就要笑,笑完還要說,所以,進了新房後,我反復地揉著下頜。小媚則說她雙手都抬不起來,因為她一直在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三個酒杯,我和于順水走走那,她就跟著到那,真可憐這個小姑娘了,我想從沒有受過這樣罪吧。
我哄著她說︰「小媚,下次你結婚時,我給你端盤子。」
小姑娘還挺倔說道︰「得了,讓你端盤子,大家都看你了,誰還看我呀,我真要結婚了,你最好是幫著炒菜去,別人看不到你最好。」小媚雖然說的開玩笑的話,不過,我真記著她說的話了,在多少年過後,我真的沒有在前台露面,一直幫著他做一些默默無聞的工作。
敬完酒後,于順水又出去跟著喝酒,等客人都走了,他也躺下了,而且醉得死死的。
所以,在新婚之夜,我們是出奇的平靜和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