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城,一人傲立城頭,睥睨著城下的異族。沒有宣講,只有戰爭,只有殺戮。
幾個矯健的狐人已經躍躍欲試,他們跳上跳上,身形曼妙無比,月光下熠熠生輝。
可是城頭上的人只靜靜地望著天色,秋水般的眸目里滿含著情意,天真和肅然。
風,吹動她的衣裳,在高空中飄揚起來。白色的雲霓長長地飄蕩出去,在身後流水般的潺緩,像是伸展出去的歌喉,無聲地唱著小夜曲,長發的尾梢與之相為招應,翩翩起舞。
過了一會兒,她十指相扣,埋首胸前,祈禱著什麼。
風,好像帶著他的話語,也帶著她的香味,籍著月的清輝,灑向人間。
月光下,她有些美。
城下的狐人仰望著她,有人贊嘆她的美麗,有人輕佻地笑著,有人在懷疑。一路望風披靡的這些人怎麼忽然來了個不披靡的?
在秋心看來,他們真的遇到了神。狐雖善媚,可是遇到心思純潔的人,這種功夫根本沒用。這一點是秘密,是狐族滅亡也沒能揭破的秘密。
一個老者走到秋心跟前,說︰「王,久等的話恐怕人心紊亂啊。」
這一點,王者秋心也明白。然而如果輕舉妄動,今夜恐怕也會是狐人的災難夜,這一點,王者秋心也明白。因為他看到了「神」。
「狐王何在?」城頭上的人說。
「諾。」王者秋心應了一聲。
「我是神龍帝國彌淵聖使嫣語,在此等候你很久了。」
彌淵,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名,有著說不出的神秘感。世間了解它的人寥寥無幾。可是秋心雖貴為王者,也不能在其列。
「你可願意單獨來城頭與我談話。」城頭上又傳下來聲音。
「王,不可。」王者秋心的周圍回應起一片阻攔聲。不久前,老王被漆木打死,新王攝位不久,望不能孚眾,即使談出結果,恐怕眾人也不能听從;況且他還沒有子嗣,萬一有個閃失,王位怎麼辦?狐月一族怎麼辦?
先前的老者不顧什麼王風尊仰,一把拽住秋心的胳膊,厲聲阻攔︰「我王,不可。」
王者秋心豈沒有顧忌?只是自忖他新登王位,沒有什麼能折服眾望的,這時候指名讓他表現,他怎能推辭。
「請移尊步,下來一晤,如何?」是蘇芷。她對著城頭,望著那個女子。
「有何不可。」城頭上落下裊裊余音。
余音未落,城門大開,兩隊重甲武士執戟佩劍,烏盔黑甲,列隊而出,齊身踏步,威武絕倫,即使身上鐵塊的踫撞摩擦,交響起來,也極是威重。分列左右,各五十人,他們齊齊呼喝一聲,立定,再也沒有動靜。
奇怪的是,他們沒有臉。月光下,雖沒有白天清晰,可也能看出個大概,頭盔下,是一汪烏黑的泉,沒有表情,也尋不出面部輪廓。
重甲之後,又出列兩隊輕騎,各百余人昂首闊步,一隊分成兩列,與重甲武士交錯。這兩百余輕騎白甲白盔,所有的坐騎都是白色,沒有一點瑕疵,奇怪的是,這些騎兵的臉是同一樣的白,同一個表情,鼻子、眼楮、嘴巴也都分不出彼此。他們像是同一個人的兩百個幻影。
輕騎之後,是一個輦乘。沒有人抬,也沒有牛拉,——沒有外力驅動下,勻速地向前移動。
城頭上的嫣語,揮舞袍袖,落身其上。那機動輦乘忽然加速,徑自行駛到王者秋心十米處。嫣語孤身一人。她身後是一黑一白的重甲輕騎,一動不動,甚是莊嚴。
「狐王,你率眾此來為何?」
狐眾皆在詫異中,眼前的這些神龍士兵,個個詭異。詭異可以理解為少見多怪,可是在于狐眾心里卻是恐懼,因為自己的媚惑的功力不湊效了。這種人世間望風披靡的特性,仿佛被一重結界籠罩著,再也發揮不出應有的力量。
這種局勢不言自明。是一種沉默的宣講,來自神龍帝國的中樞︰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最好,妄自菲薄,只會自食惡果。王者秋心當然明白這一層。
「不久前,貴國公干曾拜臨敝土,今天我們來回訪了。」王者秋心說完,哈哈大笑起來。他仰面朝天,臉際的輪廓有幾分秀,就有幾分冷,就有幾分肆意的不屑。
狐人老者不理會他們的談話。他在思考,今夜真是反常透頂了,他活了這麼大歲數也就第一次經歷,他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可這是為什麼呢?天生的蠱媚術此時此地一點效力也沒有了。這樣就有一半的戰斗力被剝奪了。
假如這個女子是心思純潔而不受蠱惑,那麼她身後的人。一黑一白,那些經常殺戮的人不可能心思純潔啊。
蹊蹺之至。難道是封印?他念出咒語,手指不停掐算,天地恢恢一如故往。
再深一層地想,難道自己衍算不出他們的封印之法。狐人老者又周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知識,重新念動咒語,手指不停衍算。仍然是天網恢恢,一如故往。
看來自己真的衍算不出封印之法了。抑或另一種猜想,黑武士與白騎士根本不是人,而是如這個女子腳下的輦乘一樣,是機動的。無論哪種猜想,都挺恐怖,都挺不利。
關鍵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