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遲早會來的,只是踫巧今夜來了。
他們以倏忽即逝的方式出現,宛若飄若驚鴻的一瞥,刻意地不求人發現。事實上,那些縱樂的人群依然放縱地娛樂。
也因為,那身影太快了,宛若飄若驚鴻的一瞥。
只有一雙目光盯住了那黑影,而且這雙目光的主人堅信,不止一個,也不會是一個,黑影無論出現多少個,最終目標都是一個人,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一個在他們看來不容小覷的人——那就是自己。
霜祚莊園的主人,洛厄爾。
煉魔九兵排名第三,裂雲的主人。
這多少有點自戀,他笑了一下,一如曾經的不動聲色。
果然,黑影開始增多,有四五個,他們躲在暗處,卻躲不過洛厄爾的眼楮,一切如他所料,一切如他計劃的一樣。
游戲的可愛之處在于它足夠精彩,如果你想,它可以如你所想般的精彩。
而通常,人們總是限制游戲精彩的可能。
洛厄爾不是這種常人,他也鄙視這種常人。
他要的是,要玩,就玩像一場游戲。所以,盡管發現了刺客,他還是默不作聲。他在等待。
刺客繞開狂歡的人群,徑直走向他的營帳,或者說徑直向他逼來。他的帳篷最大,最輝煌,而且頂上呱呱叫喚的大鳥,並不難發現。守在帳門外是四個提刀武士,他們收到過預報︰今晚有刺客。
可是他們卻很納悶︰今晚有刺客——你們一大幫人還在那徹夜狂歡?!于是他們就想︰這擺明了是拿老子開涮,你們玩得瘋狂,讓哀家們恪盡職守,這叫無恥!
四個武士倒是忠厚老實,盡管被擺了一道,可還是手中握著刀,徘徊四顧。刺客在哪兒呢?他們想。
他們想了一晚上,終于發現了目標,「有……」,他們中有一個人要喊,「刺客」兩個字卻噎在喉嚨里沒出來,因為他的腦袋飛走了,飛得高高的,然後被一只手接住,輕輕地放在丟在地上。
同時還有一縷黑色的液體飛舞四散。
他喊得很響亮,大凡值夜的哨位的嗓門都挺亮堂的,可是誰也不會注意半空中劃過「有」這麼一個音節,聰明的還以為誰唱到︰喲……
所以很悲哀,他沒有喊清楚,很悲哀;眾人沒他所喊這方面的聯想力,也很悲哀。
一部分人的悲哀,往往是另一部分人的幸福。
這幫刺客們就很幸福。總共六個身影,以及倒在地上的四具尸體。
眼前的大帳里亮著燈,說明有人;這麼招搖氣派的大帳,肯定不是凡人。他們找的就不是凡人,這說明找對了,他們躍躍欲試。
六個黑影都沒有亮出自己的兵器。
誅滅四武士時,冰刃瞬間出現,又瞬間匿跡。刺客亮出冰刃,那就是殺手,那是要見血的。
六個人分立六個方位,瞬間涌入大帳。
此帳只有一個門,對于刺客來說,的確無處不是門。
卻發現,帳內連個人影也沒有。似乎這樣表述更符合當時六個人的心情︰帳內什麼都沒有,連一只蒼蠅都沒有,連個凳子也沒有。
除了中間撐起的那根柱子,和四壁燃燒的明火。
一人大叫道︰「不好,上當了。」這是刺客特有的敏感,哪根神經短路,就大叫有危險。
六個人都很沮喪,但誰也不動,誰也不說話,都在听。
帳篷頂上那個大鳥還在呱呱大叫。
除此以外,沒什麼動靜。
很靜,真的很靜,六個刺客都想這麼說。這個太靜了吧,六個之中有五個想這麼說。按照刺客職業的慣例,這時候,十面埋伏該登場了呀,然後是殺出重圍的場面戲……
可是沒有。仿佛什麼都不準備發生,越是如此,在于刺客們看來,越是發生得蹊蹺,六個之中有五個是這麼認為的。
第六個為什麼不這麼認為?不是因為她是高手,她是新來的,而且預備教育不足。
這樣說吧,她是一入行就出道,用的是一步登極的方式。
很快。危險也是可期見的,就是現在。
她蹭吧蹭吧著蹭到簾門處,掀開沉重的門簾,向往望,道︰「沒人。」遠處的狂歡之歌渺渺可聞。
沒人阻止她,因為隨時可能發生些什麼。
可是什麼也發生,而且,外面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另外五個刺客破障而出,同時矢箭如雨,五人大驚,暗罵道︰「果然還是中了埋伏。」
一枚響箭早已破空而鳴,這是警號。那些狂歡的軍士听了響箭都如蟻涌來。
正門沒有埋伏是安排,而正好從正門望出去則是巧合,如果從撕開的帳篷縫兒往外望,一望就是一攢箭雨。如此說來,正在發生的事情,不知道是僥幸還是晦氣。
沒人覺得僥幸,也沒人覺得晦氣,因為沒這個時間啊。
五人和箭雨廝殺成五團,盡力將攻擊之箭格去,毫無退縮之意。
第六個刺客就先著了急,看見大批敵軍蜂擁而至,就先害怕了,自己跑到大帳之中,以為安全。
那五人大急,急忙輪轉方位,背靠大帳,五個方向迎擊來襲之潮。那帳篷也不小,五個刺客已經沒法照應,苦苦支撐,都在想︰你個雜種,跑進去干嘛,快滾出來。
可是刀槍無言,給他們想的時間已經夠奢侈了,就別妄想說出了。
這下洛厄爾就奇了,他媽的刺客見了人都沒命地逃跑,現在怎麼賴著不走了呢,還把其中一個團圍住保護起來,這他媽的是哪出戲啊!跟老子來搶劫似的。可心底下還是大歡喜,他覺得那個被保護起來的刺客才是今晚這場戲的大角兒,于是發號施令,加強攻勢。
洛厄爾不知道的是,還有三個黑影,在向他靠近。
的確,他向空中放了一響箭,這是警號,可對于刺客,這卻是約定的暗號。五名刺客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盡量吸引敵人注意,盡量耗延時間。
一泓不竭的力量支撐著他們,不能受傷,不能倒下,他們要看著對手倒下去,像刈割的麥子一樣倒下去,那時候再一展殺手,或者自己也倒下去。
一切不能太早,也不能太遲,剛剛好就好。
三個黑影左中右一字排開,像三叉戟一樣插入洛厄爾所在的地方,瘋狂撕咬起來,幾件尸體被拋入半空,緊接著哀嚎大慟之聲不已。
「好玩。」洛厄爾叫道,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了,所以這一次他叫得特別爽。
有些人是爽過了之後才叫爽,另一些人則是未爽之前先叫起爽來,後一種人腦袋的直感神經比較發達,洛厄爾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沒什麼不好,就是總愛說︰「這個好玩,我也要玩。」
洛厄爾接著喊道︰「來呀,我和你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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