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時分，叢林包圍的西上 ，萬分闃寂。
人影浮動，那是巡邏的士兵。他們像往常一樣仰首，冰藍色的蒼穹，沒有點點星光，也沒有月。被四圍的桴木包圍成圓圓的天井，如往常一樣，孤傲而陰冷。
無須多在意，他們知道，天就要亮了。
就在一低頭的霎那，天空上一個影子飛過，在冰藍色的蒼穹滑翔。那是一只鳥，飛得很高，卻依然能夠分辨翼、尾、首。
大鳥變大，它在俯沖。雙翼伸展，保持身體的平衡。旋而又上揚而去……同時丟下了一個圓球狀的黑色——在這種光線條件下只能辨認為黑色——的物體。
黑球作拋物線下落。等待一會兒，這樣的黑球會增加到三四顆之多。再等待一會兒，黑球會在低空中燃燒，但凡踫到什麼，一接觸，即刻爆炸，聲音巨響，烈焰滾滾。
並沒有結束，這只是個信號。開始的信號！
爆炸的巨響過後，天空上立時又有大鳥出現，不是一個，而是一群，排成斜「#」字陣列。
來不及數清多少只，只見俯沖而下，緊接著，黑色的丸蛋如黑色雨一樣落下……燃燒在低空中，緊接著觸物即炸。
盡管每一粒丸蛋都不似第一粒的巨響，也沒有它的烈焰廣闊，可是這數不清的丸蛋爆炸效果集合起來，已是第一粒難以相媲。頓時西上 多處著火。
…
「哇靠！」
巡邏的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仿佛見證奇觀似的。是，的確，這很壯觀。但不是吃驚額時候，早已有個醒覺的伙計嚎叫起來。
嗚——喇喇，嗚——喇喇——
不刺耳但足夠響亮的哨子聲。天空上井然有序地飛著鳥，西上 卻已是亂糟糟一團。
西上 並不算得上廣闊，只是被桴木林保護起來一大片高丘。如果丈量一番，也只有鄴宮區的一半大小。而鄴宮在牧野十八城中只能算個中等城市。
但是這里很熱鬧，也許是聖土里最熱鬧的地方了。
這里駐扎著八千左右的士兵，還有訓武場，耕作場，但並沒有房屋，只有帳篷，一座挨著一座，然後整個區域用柵欄簡易而堅固地圍起來。用柵欄將整個桴木林阻擋在外面，每隔一定距離就有哨卡，有值勤的軍士。
西上 ，只是一個暫居的地方。不會在這里久待下去。
西上 ，沒有多余的人。
曾經，這里是安全的地方，現在它處在危險之中。
第三波斜「#」字鳥軍團又已光臨，雙翼平展，俯沖，如死神一般降臨，它們身形巨大，沒有呼朋引伴，也沒有自鳴得意，肅穆，干淨的肅穆，如死神一樣降臨。
成百的羽翎衛已經弓箭在手，箭頭所指，是天空，也是今夜的敵人。
「咻。」
一聲號令，萬箭齊發，已如迷網織就，如流螢般疾射而出，呼嘯上天，直刺大鳥而去。但見天光一暗，遂也隱去了斜「#」字鳥軍團的存在。黑色的小丸蛋還是落下，如黑色的雨，在低空中燃燒，觸物即炸。隨之千百箭簇炸成火燼，四散紛飛。
又有數十氈營帳燃起火光。
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有沒有人死亡。
燃燒起的烈火旋即被撲滅，仿佛那丸蛋只是在石頭鋪就的原野上擦出火花，盛開之時也即歸于寂滅。
斜「#」字鳥軍團不斷改變方位，以完成對西上 的全方位完整轟炸，寸土不赦。
西上 依然無比地安靜著，除了炸裂的天空和燃燒的營帳外，是那種訓練有素的安靜。
沒有喧嘩，沒有吵鬧，只有安靜，也正如天空中斜「#」字鳥軍團的肅穆一樣，干淨的安靜。
每一撥斜「#」字鳥軍團的來襲，總有無數的箭矢沖天而起，然而沒有一只鳥落下。不但因為丟下來的丸蛋炸藥，更因為，這些鳥飛在射程之外；反復試驗之後，這個問題才被意識到，因為，同樣的黑暗，看不到。
曾經在剛開始，羽翎衛的指揮官認為，是被大鳥的翅膀撲打開了。仔細觀察後，才發現︰根本不在射程內。
自始至終，大鳥絕不因為射出的箭雨而動一下翅膀，翅膀自有翅膀的規律，只為了俯沖或扶搖而上。平靜而肅穆。
所以，不射了，開始撿。撿拾那鋪了一地的箭矢。
然後……
按照現斜「#」字鳥軍團的陣式，似乎要將西上 炸得翻耕一邊。
西上 四周是八個高高的瞭望塔，羽翎衛就分成八組，往瞭望塔上攀爬，能爬上的都爬上了，爬不上的在下邊撿拾箭矢。
瞭望塔的高過了桴木，矗立在半空中，像八個直挺挺的怪物。無需號令，基本一個原則︰看見大鳥就射，射下來一只是一只。射累了還能輪班射，有源源不斷的箭矢從塔基接力遞上上來。
那斜「#」字鳥軍團也似乎有靈性，見那瞭望塔噗嗒嗒往外飛箭，就也噗嗒噗嗒拍打著翅膀朝著瞭望塔飛來。呀呀地亂叫。
在地上看，與在瞭望塔上看，這大鳥「大」的程度真不是一個等級，單翼展就比能容納二十名羽翎衛進行攻防的瞭望塔坐台還寬闊，它不是用翅膀撲打瞭望塔，而是用利爪抓起塔頂，同時，二十多支一撥的箭矢射向它的胸脯與兩翼。
沒有一支箭矢落下來。
全部命中。
奇怪的是，卻听不見大鳥受傷似的哀鳴，而是得意地遠翔。然後命中的箭矢如狂風暴雨般射向地面。
大鳥之後，是另一只大鳥，層出不窮，振翅帶來的巨風切割著每個人的肌膚。痛，被生生撕裂的痛；癢，仿佛身體里被均勻地灌注了爬滿蛆蟲的臭水，如果不撕開，身體也要發臭、腐爛。
塔頭上二十多名弓箭手身體變形，難以自持，手中的弓箭早已不能控制，胡亂地射了出去。
早已不能。
一個人被抓起來，成了巨爪之中黑色的玩具，供引頸以望的人觀賞。通過與「玩具」的比例，每一個人才發現，那大鳥「大」到了什麼程度。
一個瞭望塔的站台被撞翻落地，還有七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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