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桀啊,真的是你嗎?」葉曼虛弱的聲音傳來,充溢著真切的關懷和思念。
「媽咪,是我。」瞿世桀一手支扶著額頭,葉曼的慈愛和關心他還是很懷念的,唇角不由的勾出幾分弧度,「媽咪身體還好嗎?」
「好,很好。听到你的聲音太好了。」葉曼激動的說,「這些年,你在哪?還好嗎?媽咪好想你,爹地也想你。你這個傻孩子,怎麼不聲不響的就跑掉?還和小時候一樣,讓媽咪擔心。」
葉曼心里似乎有很多話,問個不完,說個不停。連氣都是急急忙忙的就換掉,唯恐話說不完似的。
雖然瞿世桀以前也有突然消失的時候,可最長的一次也就一年。而這次,是三年。
她是真的好擔心,唯恐出了什麼不測。
突然接到他的電話,她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听到她的嗔怪,瞿世桀埋下頭。牙關暗暗緊繃,「媽咪,郁桀在你那里嗎?」
這樣突兀的一句問來,因為他的語速太過急快,葉曼一怔。然後回到,「沒,沒有啊,怎麼了?」
因為心中的某個決定,瞿世桀的心跳驟然加速,醞釀在心里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腦海里有兩個聲音在嗡嗡的交替著刺激他的神經。
「瞿世桀,她是個壞女人,當年若不是她居心叵測策劃了媽咪和徐昊天的重逢,若不是她心思歹毒的將媽咪和徐昊天有染的事情告知瞿泰來,媽咪又怎麼會死?她是你的殺母仇人啊!」
「瞿世桀,生身之恩天下大,養育之恩大于天。不管她對媽咪做過什麼,可對你瞿世桀,那是從來都視于己出。瞿郁桀有的,你都有。這些年來,你給她的報復和懲罰已經夠多了,瞿氏你也已經到手了,你怎麼還能下得去手?」
「瞿世桀,你這個膽小鬼,你怎麼能被她偽善的外表所蒙蔽?當年,她設計害你媽咪的時候,可曾心慈手軟?是個男人,早該給你媽咪報仇雪恨了!而不是認賊作母!」
「瞿世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犯下的罪孽已經夠多了,不去懺悔,怎麼還能被仇恨徹底抿滅了心智?如果覃霓知道你是個什麼人……」
瞿世桀的沉默,讓葉曼徹底不安了,「世桀,世桀,你在嗎?出什麼事了?是不是郁桀出什麼事了?」
無端端的,世桀怎麼會打電話到她這里來問郁桀的行蹤?
世桀的語氣很不對勁,這一消失就是三年,肯定是有原因的。
葉曼焦急的聲音將瞿世桀喚醒。
「沒,沒什麼。媽咪。」瞿世桀露出幾分笑來,輕咳了幾聲緩沖掉內心激烈的復仇情緒,「不在就算了,我再聯系他。我之前打他手機準備告訴他我一會就回國,可他手機關機,留言說是去美國了,我以為他是去看你了。可能還在飛機上吧。媽咪,我隔幾天再去看你。」
瞿世桀終是狠不下心來,如果他說瞿郁桀不見了,瞿氏集團馬上面臨破產,而他這三年來是和覃霓生活在一起。
只要把這些事實都告訴她。
那麼葉曼肯定會受不了打擊,會一命嗚呼。
一直以來,他就在掙扎,在仇恨和親情里面掙扎。
瞿世桀其實是個天性善良的孩子,他崇尚美好,崇尚自由,崇尚真實。
可是偏偏,讓三歲的他目睹了父母之間感情的變故,母親死在父親的手里。後來,也就是徐姿初次出現在他們家里時,他又無意中發現了葉曼的秘密。
他才知道,一直對他好的小姨竟然是策劃母親死亡的罪魁禍首。
這對他來說,是多麼的殘酷!
于是他一怒之下將葉曼一直在吃的預防和治療骨癌的藥物換成了普通的維生素,導致葉曼骨癌急性發作。後來在醫院的時候又做了一些手腳,導致她病危。
不過,在最後關頭,他終于還是下不了毒手。
這些年來,他一直受著良心的煎熬,可是,復仇的魔鬼卻從來不肯放過他。他越是想放下仇恨,仇恨的毒火越是不經意的就跳出來焚燒著他。
對瞿郁桀,他也一樣。
他是他親密無間的好弟弟,可突然的發現,原來他是仇人的兒子!
他恨,恨他們母子奪走了原屬于他的幸福和財富。瞿郁桀從小就被當做是家族繼承人來培養,而他這個長子,竟然從來沒有被瞿泰來放在眼里過。
這些,以前他從來不在乎,因為他不在乎什麼權利財勢,他寄情于山水之間,撲捉世間一切最最美好的元素,用音符用畫筆將他們記錄下來。那便是他的追求和理想和享受。
可是,仇恨慢慢的腐蝕了他的心。
以前瞿郁桀對他好什麼都讓著他他覺得是兄弟情深,之後他覺得那就是羞辱,是施舍。拿本屬于他的東西來施舍給他?對他瞿世桀來說,是多麼的諷刺!
他下不了手殺他們,可是,他可以報復!
那時他遇見覃霓,他確實對她一見鐘情。
可後來發現,她竟然是瞿郁桀的廚娘,而心思細膩的他,也撲捉到了她和瞿郁桀之間的微妙感情。
那個時候,他要是開一句口,瞿郁桀會毫不猶豫的將覃霓給他,可是,他骨子里是個特別驕傲的人,怎麼能連女朋友都是別人的贈送或是施舍?他不想!他要自己奪回來。而且,是等瞿郁桀陷進去之後再奪回來!
他要讓他們母子嘗嘗,失去至親的痛苦,被親人愛人背叛的痛心!
多少次,看到覃霓痛不欲生,他于心不忍,好想將她拉回懷中,向她表白,帶她遠遠的離開這個到處都充滿人性丑惡的地方,可是,仇恨之火總是熊熊燃燒,讓他欲罷不能。
這三年,是他最快樂也是最痛苦的三年。
快樂,因為終于和心愛的人朝夕相對,在那個桃源般的小鎮過著單純悠閑的日子。
她煮飯給他吃,給他洗衣服,陪他月下散步花間閑聊。還賺錢給他揮霍。
痛苦的是,他越來越愛她,可是,她卻無法從前一段感情里解月兌出來。
這讓他無比的後悔,是他,親手將她推進了瞿郁桀的懷里,無數次,她選擇放棄,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將她推回去。
「世桀,洛洛說,你說要回國?」覃霓敲門進來,臉上的神色慵懶困倦,水眸中氤氳著疑惑。
瞿世桀給她開門,微微撩起唇角,點頭,眸底沉凝的慮光顯示著他心事重重。
「怎麼了?」覃霓心中疑惑更甚,莫非,瞿氏真的熬不過這一劫了?
「小霓。」瞿世桀突兀的回轉身來將她抱住,骨節分明修長的十指扣住她的腰身。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喚沉沉的響在喉嚨里。這一聲飽含了很多的情感,也還有心酸和苦澀。
覃霓怔住,這樣的瞿世桀她還沒有見過,他在她面前總是溫雅瀟灑,溫和如煦。這一聲,卻有些脆弱和彷徨。
覃霓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她無措的手遲疑著輕輕落下,拍著他的背,「出什麼事了?」
「你會離開我嗎?」瞿世桀問道,好像下一刻,便會失去她一般,將她抱的更緊。
覃霓的動作頓時停了,心中有些窘迫。
「我,當然不會了,我們是患難之交,生死與共。在你趕走我之前,我不走。」覃霓笑著說,掩飾掉內心因這個緊密的擁抱而產生的那份憂愁和不安。
其實,不管從感性的角度還是理性的角度,她都應該接受他,將身心都交付給他。
她還年輕,才二十五歲,生命還有很長,難道就不嫁人了嗎?
難道永遠都要沉湎于那份感情之中?
憑什麼?
要將一個狠狠的傷害過自己的男人念念不忘,深陷其中而永無超生?
她就該嫁人,嫁一個比他好的男人,將日子過得幸福又滋潤。
而瞿世桀就是那個好男人,除了那點所謂的愛情和激情,她對他,感覺真的很好。
他在她心里,幾近完美如墜入凡塵的仙子。
和他在一起,她很安心。
不用擔心被騙被賣被捉弄被傷害,他呵護她,就如呵護他的珍寶。
就說對洛洛,他壓根不會覺得那是他們之間相處的障礙。
一個男人,追求你,願意接受你的一切,好的,不好的。
那還有什麼可以苛求?
愛情嗎?
愛情是什麼?
傷人的東西罷了。
如此想著,覃霓回抱住他,「我說過,只要你願意娶,我就願意嫁。難道,我就真長的那麼讓人不放心?」
她詼諧的語調將他逗笑了,抱著她嬌美馨香的身軀,他再一次感覺到了充實,滿滿當當的充實。盡管這種充實總是去的太快,可來的那一刻,讓他滿足。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沒有你看到的好,你會失望嗎?」
「會啊!所以,你要保持你的完美形象,努力做個完美的男人,讓我想挑瑕疵都挑不到,想甩都沒有理由甩。」覃霓打趣道,柔軟的調子絲絲縷縷的鑽進他的心里,瞿世桀晦暗的心情頓時明亮了好多。
她這話,是確定他們的戀愛關系了嗎?他松開雙臂,溫柔的俯身吻上她柔軟的唇,如是蜻蜓點水,卻已讓他心馳蕩漾。
覃霓臉微熱,想要躲開,卻終是坦然的承受著,只是全身的肌肉如同機械般的僵硬。
瞿世桀沒有索要更多,在他心里,讓她愛上他,遠比讓他得到她的身體重要。
愛情是神聖的,他想盡可能的讓它完美。
他越是這般的君子謙謙,覃霓在松掉一口氣的同時,越是覺得虧欠他太多。
他溫情凝視的眼楮卻突然恍惚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思緒驚起,臉上的笑容倏然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沉重和焦慮。
這讓覃霓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僵凝。
他牽著她的手坐下,瞿世桀看著她的眼楮,「小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不過,你先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著急。」
他如此的慎而重之,覃霓心中更是不安了,她故作輕松的笑道,「好,你說。我不急。」
瞿世桀將電視機打開,調到新聞頻道選擇回播。
看到那則新聞,那烈焰熊熊的畫面如是燒灼著她的心。
覃霓臉色瞬間巨變,目瞪口呆的盯著電視機,面色蒼白如紙,她不可置信的搖著頭,噌的起身,身子隨之一搖,差點暈倒。
瞿世桀急忙起身將她扶住,「小霓,先別急,報道的都不過只是表象。」
他篤定的語氣,給人心安定的因素。
覃霓抓住他的胳膊,「你說什麼?你是什麼意思?是真的嗎?」
她的語氣很急,悲慟到極致的情愫幾乎將她擊倒。
那是她最親的兩個人!如果她們真如報道里所說,不僅遭遇不幸,還死無全尸,她該如何才能承受的了!
「如果我沒猜錯,那是郁桀導演的一場戲。」瞿世桀扶著她坐下,給她倒杯水,壓驚。
其實遲早都要面對,如今瞿郁桀心急了,反倒是給他們制造了一個良好的現身機會。
「什麼?」覃霓愕然,全身寒栗。她驚恐的看著瞿世桀,還沒有從這巨大的沖擊中緩沖過來。
一場戲?
那些驚天駭地的火焰濃煙都是假的嗎?
消化著瞿郁桀的話,覃霓滿腔的悲慟化作滿腔的悲憤。
瞿世桀說出來的話多半都會是事實,沒有把握的話他不會說。
沒想到瞿郁桀,他還是這麼的囂張和狂妄!不管為了什麼目的,這未免太荒唐了!
他終究不將人命當回事!一點都沒有從當年的悲劇中吸取教訓,這讓她很失望,很心痛。她的「死」都白死了嗎?他一點都不內疚嗎?不然怎麼會沒有一點的收斂?
那車里是她的媽咪,是她的外甥女啊!
她心里逐漸消失的對他的恨意,又清晰起來,且更加的凌厲。
可是,她又慶幸又期望這只是一場戲。
但願只是一場戲。
一定只是一場戲!她相信瞿世桀的判斷!
看到她臉上的死白慢慢的恢復了幾分氣色,和幾分難抑的慍色,瞿世桀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他這才開口說話,沒有遲疑,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也許,他已經知道你沒有死了。」
「怎麼可能?」覃霓應聲反問,搖頭,倒吸數口寒氣。不敢相信,她藏的這麼好,甚至連自己的母親和女兒都不管不顧,怎麼可能還被他發現?
她還沒有足夠的冷靜去思考既然是一場戲,那麼這場戲的目的。
「雖說徐昊天的仇家數不勝數,有很多的人做夢都會想著要取了他的腦袋。可是,眼下這個時候,誰都不會傻到出手。」瞿世桀分析道,「vo國際這些年搶了不少瞿氏的生意,前一段瞿氏的危機,多半也是他們徐家父子搗的鬼。試想,瞿氏怎麼可能不發起反擊?既然如此,他們完全可以坐山觀虎斗,再來個黃雀在後,那會比以身犯險實惠的多。所以,我猜測是郁桀導演了這麼精彩的一場戲,目的,只是想將你逼出來。」
的確,如果是瞿郁桀做的,只有這個目的。他若是真的想對付徐昊天,絕對不會牽連覃玥和李紈。除非,他真的已經喪心病狂。覃霓垂下頭,錯開他太溫情又深情又不安的目光。
「你不是,都不看報紙的嗎?」
vo國際和瞿氏集團的競爭覃霓是知道的,瞿氏危機她也猜想是徐家父子所為。
三年前,她見到徐姿時,那種蝕骨的寒栗記憶猶新。好好的一個女人,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神志不清,多半是瘋了的。
diesker死了,徐昊天不可能放過瞿郁桀。
「這些不用看也知道。」瞿世桀笑著說。
這點覃霓認同,她咬著嘴唇,不語,定了定紊亂的心神。
瞿郁桀就那麼的想逼她出來嗎?既然是戲,那既然已經知道了,她該現身嗎?
她不想看到他,一眼都不想!
一想起他狠心將她當做一枚棋子,一個誘餌,她就撕心裂肺的痛,撕心裂肺的恨。
「我已經定了火車票和機票,一會送來,我們就走。」瞿世桀說。頓了頓,他看一眼覃霓,斂下幽深如潭的眸子,自責的一笑,愧疚的說,「其實,我早有預感。所以,才想著換個地方住。卻不料郁桀會變本加厲,還連累的伯母和玥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伯母和玥玥真有個閃失,我,真是罪過大了。」
覃霓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吐出一口氣,笑了笑。起身給瞿世桀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在這里也就才住了一天,東西都還放在行李箱里。不過是換洗的幾件衣服而已。
「你放心,我不是不長記性的人。」覃霓突然說,說給他听,也是說給自己听。
要說自私,誰有瞿郁桀自私?
瞿郁桀的自私是建立在別人的傷害之上,那是自私到殘忍。
而瞿世桀的自私,恰恰卻是保護著她。
她並不責怪瞿世桀,他是太愛她,太緊張她。
這種自私,在戀人之間,該是甜蜜的。
她雖然沒有感覺到甜蜜,那也不能去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