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是一愣,杭天曜細品就知是誰了,笑著掀起車簾對外張望,迎面而來一匹黑色駿馬,上首端坐著韓穆溪,披著銀鼠毛瓖邊的斗篷,腳蹬黑色靴子。眉目疏朗,眼含淺笑。
「你一個人嗎?這是要回侯府?」杭天曜俊目一掃,就知這是永昌侯府別院大門外,探出了半個身子說話。
韓穆溪一眼瞥見車里還坐著一個絕色麗人,不用多想就憶起是那位當日被堵在這里的杭四少的新夫人了,他移開視線,拱手說道︰「小弟見過世嫂。」
風荷也認出了他,欠了欠身笑道︰「世子安好。」
韓穆溪的眼里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又迅疾回看了風荷一眼,他這是奇怪風荷怎麼一眼就認出了他來,杭天曜並沒有指出他的名姓呢。很快他就放下了這個小小的疑問,回答杭天曜的問話︰「正是,有幾本書落在了這里,今兒過來取。你怎麼也在這?」
「前邊那個院子是我娘子的陪嫁,我陪她過來走走,料理一點小事。」杭天曜眼神一黯,撩起的車簾放下了小半,只剩下自己半個身子露在外邊,而里邊的風荷卻是一點都看不到了。
說實話,韓穆溪此刻心中的驚異簡直是無法言表。雖然杭天曜的動作幅度很小,可讓他注意到了,以杭四過去的性子,美人在懷他是一定要好好展示給大家品評一番的,今兒小氣的有些不像他的為人。何況他一向厭與庶務,只知吃酒耍樂,賞花游春,何時也有那等閑情逸致去處理庶務了?
即便他與蕭尚、傅青靄合開的那家酒樓,也是那二人在打理,杭四只管花錢。難道娶了這個新夫人之後,杭四轉了性子?也不像啊,前兒還听人提起杭四在嫵眉閣請人吃酒幾日沒有回府呢。
一面暗暗思索著,韓穆溪一面已經笑著道︰「既如此,小弟我就不打擾四哥和世嫂了。」
杭天曜沒有為難他,笑著與他作別,命車夫趕路。
風荷笑得像只小狐狸,大大的眼楮上下溜著杭天曜身上,杭天曜被她看得心里發毛,撈了她在懷,惡狠狠的問道︰「有什麼好笑的,莫非你夫君我生得英俊迫人,你越看越歡喜。」
「爺的相貌自然是無人能敵,不過爺是那種神采飛揚英氣逼人的美,而世子溫潤如玉,難怪爺會那麼上心呢,連我看了都自愧不如啊。」風荷想起初見那次杭天曜調戲韓穆溪的舉動,就是一陣大笑。
她笑得越歡,杭天曜的臉就紅一層,從緋紅到醬紫到黑如鍋底。他自是明白風荷話中所指,真可惡,原來那日都被她看到了。
這個時代的風氣,喜好男風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相反很多名流都以此為傲。便是家中妻妾,都不大理論,與其讓自己的夫君被個旁的女子所迷,還不如讓他們與男子交往,至少不會影響到她們的身份地位及子女的將來。以杭天曜的脾氣,更不將這當一回事,連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為何會這麼在意風荷的想法。
風荷當然不怕杭天曜會懲治她,因為她知道他們到了。
周勇一家子都在大門前等候,馬車直接駛進了大門,又行了一小段路,方才停穩,周齊略微老邁的聲音響起︰「恭迎少爺少夫人。」
隨著他話音落下的,是沉煙幾人從後面馬車上趕上來的腳步聲。淺草搬了一個小小的腳踏放在馬車下,沉煙扶了她的手上車,打起車簾,杭天曜黑著臉跳下了馬車,風荷卻像是強忍著笑意的樣子。
雲碧伸手去攙扶風荷,不料杭天曜狠狠瞪了她一眼,雲碧被他瞪得一愣,訕訕的收回自己的手。風荷知他是故意要自己尷尬,不過眼下她心情好,不與他計較,大大方方扶了杭天曜的手下車。看得周齊一家有些不可置信,不是都說四少爺待少夫人不好嗎,今天不但陪著少夫人來了,還這麼體貼?
杭天曜沒有為難到風荷,很有幾分委屈,但想著她主動扶了自己的手,就暫時饒了她這一次,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取笑自己。
「周管事,快快起來。周嫂子不是有了身子嗎,怎麼不在里邊好好休養,周大哥哥也糊涂了。」大家跪了一地,照平時自然是不需行這樣大禮的,但杭天曜是第一次來,這個禮是不能廢的。
杭天曜見眾人看著他,微咳了咳,淡淡道︰「都起來吧。」
入座,茶畢,杭天曜閉著眼楮開始養神,這些都是女人的陪嫁,他一個大老爺們摻和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打自家娘子陪嫁的主意了。不過,他沒想到臨江院不但不見一絲破敗,好像還休整過的樣子,一應屋中擺設頗有書香世家的清雅精致,幾個看守的家人也不是那等老弱病殘小家子氣的。
閑話過後,風荷才對周齊說道︰「周管事,麻煩你去得香樓訂三桌中等的席面過來,回頭找沉煙支銀子就好。周嬸,你送周嫂子回房歇息吧,有事我會使喚人去請你們的。」
三人聞言,一一領命,他們清楚少夫人是要見見莊子上的幾位管事了。
「周大哥,這幾日你辛苦了,替我照應著沈管事、曹管事。我也不與你轉彎抹角,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你先說說對這兩人的看法吧。」既然日後要把這些事情交給周勇,那麼她想先試試周勇看人的眼光如何。
周勇依然不卑不亢,回起話來簡潔明了︰「沈管事年輕精明,若論理事是一把好手,怕就怕心思沒有用在正途上,認不清誰是自己的主子;曹管事年紀雖老邁,勝在忠厚老實,對田間作物經驗豐富,更有個能擔當的好兒子。」
沈管事祖上曾是董家老太太從沈家帶來的陪嫁,一心只認老太太為主,即便如今成了風荷的人,一家子心里仍當自己是老太太的人。此次進京,他那幾百畝水田不但沒有一點收益,據說連雇工的工錢都發不出了。曹管事是董家老太爺在西北當地尋的管事,對沙地種植很有一番心得,奈何不受老太太重用,以至于幾千畝沙田一年只有百來兩銀子的收益。
這些,風荷事先都打听過了,周勇的評價倒是與人都能對得上,能識人自當會用人。她面上笑容愈盛,語氣柔緩︰「那周大哥以為,這兩地的莊子怎生打理是好呢?」
周勇輕輕皺了皺眉,若說實話,必然得罪人,不說實話得罪的怕是自己主子了,風荷在王府的手腕他也略有耳聞,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切跟著風荷行事了。他略微頓了須臾,理了理思路,方才正色回道︰
「精明的人雖好,若不忠心那這樣的精明反是妨礙。小的了解過水田的詳細情形,幾乎年年都被水災所害,但往年並不是沒有一點收益的,唯有今年顆粒無收。小的以為,沈管事能干不比常人,將他束縛在一個小小的莊子里實在是屈才了,不如放他出去,也是少夫人的一段功德。
水田那邊,可以另派人打理,不拘養魚蝦還是種植蓮子菱角之物,一年都能得些進益。小的私下里得閑,胡亂寫了些東西,少夫人閑來無事可以翻翻。
曹管事實在是打理沙田的一把好手,他的幾個建議想法小的覺得都很可用,或許開始費的銀子人力多些,但可做長久打算。少夫人一會可以喚了曹管事來親自回話。只是,曹管事忠厚太過,對下邊的人就有些寬泛,好在他的兒子此次也來了,倒是個伶俐有決斷的,有他幫著曹管事,莊子上不會出什麼大麻煩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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