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服侍柳雪濤褪下一層層的大紅嫁衣,慢慢的躺在繡著鴛鴦戲水枕頭頂的菊花枕上,柳雪濤剛一伸腿,忽然‘哎呀’一聲,把紫燕給嚇了一跳︰「小姐,您怎麼了?」
「紫燕,快看看被子里是什麼,怎麼這麼稀奇古怪的?」柳雪濤顧不得身上的酸痛,忙又從被窩里爬了出來。紫燕忙把大紅錦被掀開來看,卻見床上灑滿了紅棗,花生,栗子等物,這輩子早就由十全嬤嬤鋪好,紫燕原沒動,不防卻是這些東西把柳雪濤嚇了一跳。
紫燕噗嗤一聲笑起來,對著柳雪濤福了福身,低聲說道︰「恭祝小姐早生貴子,多子多福!」
「死丫頭,還在這兒耍嘴,還不快收拾了?」柳雪濤又羞又惱,此時只穿著單衣蜷縮在床邊又有些冷,說這話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了不得,小姐快披上被子,著涼了可不是小事。」紫燕忙拉過被子裹在柳雪濤身上,自己又拿了貼著大紅喜字的小籮筐來把那些東西都收拾走,剛服侍柳雪濤躺下,碧蓮便和一個老嬤嬤各自抱著鋪蓋進來。見紫燕正在放帳子,便悄聲笑問︰「少女乃女乃歇下了?」
「嗯,剛歇下。」紫燕悄聲笑了笑,輕著腳步走到窗前的矮榻邊,接過老嬤嬤懷里的褥子,麻利的鋪好,又輕聲對紫燕說道︰「姐姐且去睡吧,忙了一天了,這腿腳都該酸麻了。」
「累是累些,不過為了我們少爺和少女乃女乃的喜事,再累也喜歡。」碧蓮開心的笑著,把被子交給紫燕又囑咐了她些話,無非是茶在哪里,碗在哪里等瑣事,一一交代清楚方輕者腳步出了臥室門。
柳雪濤酣睡一覺,黎明時被紫燕喚醒。
朦朧中睜開眼楮,見屋子里猶自黑洞洞的,于是疲倦的翻了個身,嘟嘟囔囔的說道︰「這才幾點啊就叫人起床?天都沒亮呢……」
「小姐,快醒醒。姑爺來了……」紫燕聲音極低,卻焦急萬分。平日里小姐都是很早就起床的,今兒怎麼忽然睡起懶覺來了?這過門的第二天早晨,是要去給婆婆敬茶的呀……
「嗯?誰來了?」柳雪濤尚未清醒,恍惚中還以為自己活在現代,不悅的嘟囔了一句︰「姑爺是什麼東西?」
「娘子,我還真是納悶,在你的心中我這個丈夫到底算是什麼東西?」
溫潤中稍顯稚女敕的男聲帶著幾分不快的語氣,柳雪濤猛然驚醒,忙從床上爬起來,恍惚中頭一陣發暈,身子又晃了晃,手臂酸軟卻支撐不住,一頭往地上栽下去。
「小姐小心——」紫燕萬分驚慌,無奈盧峻熙守在床邊,她再著急也不敢沖過去推開新姑爺。只是急的伸出雙臂,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腿上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姑爺……」
盧峻熙早就伸手把柳雪濤摟進懷里,新婚第一天,他當然不會看著自己的新娘頭朝下戳下去,他娶媳婦進來是幫著母親料理家務的,不是弄個傷病員來調養的。
柳雪濤嚶嚀一聲,只覺得自己倒進一個軟軟的懷抱,柔滑的絲綢貼在臉上,涼絲絲的說不出的舒服,于是她輕輕地動了動腦袋,靠的更深一些,痛苦的說道︰「頭好痛哦……」
盧峻熙原本抱著溫香軟玉的佳人,心里已經突突的跳了,卻經不住這女人又在自己的胸前蠕動了幾下,卻把他蹭的癢癢的,心里酥麻麻一片,听她說頭痛,便無意識的抬手模了模她的額頭,生氣的說道︰「怎麼回事,這麼燙?」
「呀,小姐到底是著涼了……」紫燕原本還擔心昨晚自家小姐的狀況,本來就坐著轎子顛了一路,已經是半死不活了,又著了涼,這會子恐怕要請大夫了……哎!紫燕從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小聲說道︰「都是奴婢侍候不周,求姑爺懲罰奴婢,不要怪罪我家小姐,還是……請大夫過來瞧瞧吧?」
柳雪濤心里已經明白過來,只是頭痛的厲害。听了紫燕這樣說,又覺得自己剛進門就生病,肯定不會認所喜,就算這個盧少爺不怪自己,肯定會遷怒紫燕,想自己來到這里,好不容易有了個朋友,第一件事卻是連累她受罰,心中大為不忍,忙推月兌道︰「哪兒就那麼嬌女敕了?還是去上房給夫人請安要緊。紫燕,快過來服侍我穿衣服。」
盧峻熙的手在柳雪濤的額頭上模了模,說了聲︰「沒什麼大礙,去給你們少女乃女乃娶了衣服來,碧蓮——去我書房把薄荷油拿來,聞上一聞會好些。」
紫燕聞言忙起身去衣櫃里拿新衣服,依然是大紅色,只是不再如昨天的嫁衣那般繁瑣,紅綾繡花收腰窄裉的小襖,紅綾百褶裙,杏黃色的宮絛,朱砂色中衣,大紅色繡雙蝶的鞋子。一一取出來,整整齊齊的端到床前時,見新姑爺已經坐在一旁的繡蹬上,看著床上歪著的柳雪濤發愣。
「小姐,奴婢服侍您穿衣服。」紫燕不敢耽擱,忙把帳子用金鉤掛起來,扶著柳雪濤坐起來,一件件的把衣服套在她的身上。
原本,柳雪濤穿著水紅色的貼身小衣,領口處衣帶松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一片肌膚,和大紅肚兜上瓖著的黑色花邊,紫燕見新姑爺呆呆的看,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忙側過臉看向床里面,手上的動作也有些緊張起來,倒是柳雪濤並不覺得怎樣,別說這會兒褲子褂子穿的嚴嚴實實,在現代,熱褲吊帶上街的女孩遍地都是,人們都懶得看了。
碧蓮取了薄荷油過來,擰開那西洋玻璃瓶的瓶塞,湊到柳雪濤的鼻子跟前,一股清涼芬芳的氣息一沖,柳雪濤又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方覺得腦子里痛快了許多。便忍不住笑道︰「這個東西果然不錯,味道也很好聞。」
「少女乃女乃說的是,這可是我們是少爺的好友很遠的地方帶來的呢。」碧蓮微笑著轉身看了盧峻熙一眼,臉上帶著羞澀和自豪的表情,好像盧峻熙是她很親近的人,盧峻熙的東西被人夸獎,她也跟著驕傲一樣。
柳雪濤倒不在乎,她已經看見那小瓶子上的洋文,不像是英文,因為不知道這是什麼朝代,所以也無法猜測西方的歷史,只是覺得那位子倒像是意大利文。想來西方文明發祥于希臘,這小瓶子上的文字是這樣的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匆忙穿好衣服,又洗漱了,紫燕麻利的給柳雪濤梳了個飛仙髻,一頭烏發高高綰起,又把腦後留下的些許散發梳成一個燕尾髻,用珠花別住,頭頂的發髻上簪上大紅絨花,鎏金點翠的喜鵲登枝對簪,正中間又戴了一只累金絲的丹鳳朝陽八寶釵。
柳雪濤便忙說︰「好了,這就夠熱鬧的了。可不許再往我頭上戴東西了,再戴,我這脖子就抬不起來了。」
紫燕的手中拿著一堆珠花,比來比去,最終也覺得沒有合適的地方插戴,只好放回去,笑道︰「有了這只鳳釵,別的首飾都不起眼了。」
「嗯,眉筆給我。」柳雪濤笑了笑,抬手問紫燕要眉筆,她前世的眉毛就很淡,想不到穿越後這個身子的眉毛還是淡如遠山,可是今日必定要濃妝上陣的,眉毛太淡人就沒精神,少不得要描一描才好。
紫燕忙答應著,撿起一只螺子黛遞給柳雪濤,卻听一旁盧峻熙說道︰「我來吧。」
眾人一愣,碧蓮忙拉了拉紫燕的衣袖,二人悄悄地退出去。
柳雪濤驚訝的望著盧峻熙,見他很認真的看著自己,又伸出了手,只好把螺子黛遞到他的手里。
「娘子,你莫不是在怪我昨晚沒回來吧?」盧峻熙說著,便靠近了柳雪濤的身邊,輕輕彎腰,左手扶住她的下巴,右手捏著螺子黛,細細的端詳著她的臉,柳雪濤不知該怎麼回答,說是倒顯得自己不夠賢惠,不顧婆母病重,非要霸著男人。說不是的話,她又擔心這個小男人會覺得自己不在乎他,嘴上不說心里別扭,以後會找機會報復,于是思來想去,她只能保持沉默。
而盧峻熙也並不堅持要什麼答案,只端詳了她的雙眉之後,輕輕落筆,在她的眉毛上細致的描畫下去。
時辰尚早,屋子里的紅燭依然燃燒著,簇簇的火苗一閃一閃,越發映照的人視線模糊。
窗戶紙上泛著淡淡的青色,外邊有家人打掃的聲音,掃帚劃過青磚鋪就的地面,嘩嘩的聲響,有條不紊,一下一下的,讓人的心也跳得快了起來。
柳雪濤的腦子里一切打算和記憶都漸漸地模糊,最後成了一片空白,而反反復復來回出現的,只剩下了這樣四句話︰
洞房昨夜停紅燭,
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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