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坐在略顯寬大的龍椅上有些搖搖欲墜,老太傅位于文官之首,看著有點心疼,又有點爛泥扶不上牆的挫敗感。
五更天,天還沒亮,也著實難為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可是,可是,這孩子到底是一國之主呀。
老太傅坐在那,如坐針氈,左挪右晃,臉色糾結。
老太傅已是三朝元老,今年都快八十了,衛皓君在位之時,就免去了他見君的跪拜之禮,上朝可坐著听朝,辰君繼位之後,這些特殊的禮遇也沒有收回。
說實話,南御國民風淳樸,一百年來如同上天庇佑,風調雨順,再加衛皓君在位之時兢兢業業,到辰君繼位的時候,天下大定,朝綱已步入正軌,辰君在位半年以來,根本無什麼大事發生,每日上朝討論的也不過是些芝麻爛谷子的小事,所以上朝之事可有可無。但是到底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也是國脈傳承的一種形式,不可廢就只能堅持。
禮部尚書正在殿前上諫,不久之後,就是農歷三月初三,民間俗稱「上巳日」。在南御國,三月三是個非常重要的節日,在這一天,全國的男女都要盛裝出動,舉行歌會,狂歡終日。城,縣,鎮,鄉,村都要舉行隆重的歡慶活動。會場一般設在開闊的橡膠林里,頭上綠葉蔽天,腳下「葉毯」鋪地,幽邃、涼爽、安謐,年輕的男女們可以在這一天相互表達愛意,自由選擇配偶,所以也被稱為「愛情節」。
這是辰君繼位之後第一次重大節日,所以文武百官都很重視,禮部尚書更是絲毫不得馬虎,站在殿中央,口若懸河,說了已經快一個時辰了。辰君只覺得滿腦袋都是小星星,上下眼皮直打架,老想往一塊粘,到底年齡小,自制力差,沒多一會兒,小腦袋就一點一點的。
老太傅就坐在他的下首,眼瞅著那小腦袋上天平冠的冕旒都歪倒一邊,君儀盡失,終于忍無可忍,狠狠地咳嗽了一聲。
辰君被嚇的一個激靈,小腦袋一歪,險些從龍椅上栽下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有些迷茫地看著殿下眾臣,不曉得發生了何事,只能無措地看了一眼老太傅,卻見老太傅漲紅了一張面皮,痛心疾首地瞪著他。
辰君縮了縮脖子,不明所以,突然眼楮一亮,有些得意的坐直身子,興奮地晃了晃小腦袋,頭上的流蘇跟著來回擺動,「卿做的不錯,就照卿的意思辦。」
他的聲音脆脆地,像是剛出生的小黃鸝,卻又帶點女乃聲女乃聲的軟糯,極惹人憐愛,這時候又拿腔拿調地學著大人的方式,硬帶上不屬于她的威嚴,讓人莞爾。
這句是他經常說的一句話,低下這幫大臣,都是他父皇一手帶出來的,各司其職,呈上來的諫言都是已經經過老太傅認為可行的,他只要點個頭即可。
辰君沖老太傅感激地笑笑,剛才他在打盹,哪里听得見低下的人說了什麼,還多虧老太傅的提醒,要不他可要出丑了。
只是他眨眨眼,為什麼老太傅臉又白了,還在拼命喘氣,好像要昏過去一般。這模樣,這模樣,活像他父皇臨終前一樣!
辰君嚇了一跳,也不管什麼威儀了,跳下龍椅,一邊向老太傅跑去,一邊大喊︰「太醫,快傳太醫……」
低下的群臣頓時大驚失色,以為小皇帝哪里不舒服,驚慌地奔走著,喊皇上的,喊太醫的……一時間肅穆地朝堂亂成了一鍋粥。
辰君顧不得許多,撲到老太傅地椅子前,一把捂住老太傅的口鼻,「太傅,太傅,您要堅持住……這口氣,要吊著,吊著……」惶急的童音里都帶上了哭腔。
老太傅也以為是小皇帝突然哪里不舒服才喊太醫的,听著這麼一句,本來就不順地氣兒,頓時一窒,又被他這麼一捂,兩眼一翻,真的昏了!
「哇……」
「太傅……」
「大人……」
「皇上……」
……
老太傅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迷茫,看著頭頂明黃色的大帳,腦海里閃過閉眼前那兵荒馬亂的一幕,頓時痛心疾首,先皇,老臣、老臣有負重托啊……
想要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才覺得手被什麼重物壓著,一轉頭,原來他的手上壓著個黑色的小腦袋,側著小臉閉著眼楮,眼角還掛著一顆淚,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可憐兮兮。
老太傅剛要開口,一旁站著的圖公公趕緊上前一步,輕聲制止他,「老太傅,您就讓皇上睡會吧。」
老太傅一雙有些昏花的老眼立即一瞪,「這怎麼行……」
「哎喲,老太傅,您輕聲點。」圖公公低聲噓道,恨不得捂上老太傅的嘴,「老太傅,咱家知道您對皇上嚴格,是為了皇上好,可是皇上還不到十歲,還是個孩子,先皇在那會兒,對皇上多寵,您不是不知道,皇上一朝沒了父皇和母後,這半年來,夜夜偷偷垂淚,哭累了才睡,三更睡下,不到五更就要起來上朝……」
圖公公說著,淚就下來了,他本是先皇的貼身公公,陪著先皇長大,感情親厚,辰君更是他看著長大。夜夜看著小小的孩子窩在父母的寢宮里,抱著被子偷偷地哭,心疼的不得了,可他終究只是個奴才。
「皇上心性單純,也許在老太傅眼里,皇上還不是個合格的君王,可是在奴才眼里,卻在沒有比皇上更好的主子!剛剛老太傅昏厥,皇上一直守在左右,說什麼都不肯離您一步,哭得眼楮都腫了,這會子才挨著您睡著……」
老太傅偏頭看著辰君,他的兩個小手,牢牢地抓著他的,女敕滑地小臉貼著他的手背,睡的並不安穩,瘦小的身子不時地一晃,像是只被拋棄的雛鳥。老太傅的心,頓時軟了了下來,罷了罷了,這孩子的心性……是他強求了。
老太傅動了動,想讓辰君睡的安穩些,結果辰君咪唔一聲,像小貓一樣蹭了蹭,慢慢張開眼,對上老太傅的眼,頓時驚喜道︰「太傅,你醒了!」
那份毫不做作的真誠和發自心底的喜悅,讓老太傅一時間有些百感交集,感動良多,不僅微微濕了眼眶。
也許,這樣的皇上,並沒有什麼不好。
誰知辰君一眨眼,又「哇」地哭出來,趴在老太傅身上,抽噎著,「太傅,你……嚇死我……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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