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著紫袍黑紋的男子打發了隨從,道;「你隨我進去給元妃娘娘上柱香吧。」那口氣雖然溫婉卻不容人拒絕。
束子覺他氣質不凡,自忖應是朝廷里的達官要人又或是元妃娘娘生前故人。聖上允許持有特令的人入地宮拜祭,但是密室是任何人都無法入內的。即便這樣來拜祭的人除了深秋國丈夫婦,也只是寥寥幾人。束子將香點上,順手遞給了那人。
縷縷清香悠悠地滿散開,漸漸填滿整個房間。人的思緒也會隨之漸漸安定下。
「這是她生前最愛的香料,他也算有心了,讓人做成香柱••••••」束子听他喃喃幾句,一時听糊了,也不以為意。
「這是奴婢潛心為娘娘抄寫的佛經,請允許奴婢為您燒掉拜祭娘娘吧。」
那人嘆了口氣,慢慢地吐出「也好」,目光隨意地落在束子身上。
束子熟練地在火盆里生起火,轉身取來昨晚剛抄好的三卷經文,泛黃的紙上跳躍著虔誠的字,束子一張一張投入,瞬間三卷佛經已被凶猛的火苗吞噬化為灰燼。
「奴婢曾想,這麼多抄寫的經書燒掉了很可惜,可是您想想,經書上的字固然消失了,但其實只是化無形在火里,只不過,我們看不著便以為它不復存在而已。」
梁照定眼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宮女,而束子卻渾然不知。
「其實奴婢認為娘娘一直活著,因為有聖上和這麼多人牽掛著娘娘。」束子憨福的臉龐被火映襯得泛紅,梁照看的有些入迷。
「哦,奴婢失態了。」束子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陌生人前,而且是位有身份的人前說多話,宮里的的規矩是謹言慎行。
「不,至少你會對我說實話而且這番話很有意思。」梁照放眼四處打量這座地宮里的房間,沉香木雕刻的微笑的彌勒佛像嵌在了牆里,牆兩側放著兩尊香爐,屋子樸素典雅。
梁照一個轉身又對上束子好奇的烏溜溜的雙眼,「哈哈,還沒人敢這樣盯著我看呢,你是第一個。」
梁照豪爽地哈哈大笑,仿佛和束子談話和有趣,他好久沒笑了。一個小宮女竟然能讓他放懷大笑,特別是束子呆呆的樣子,淳樸又不做作。
「束子,今晚你分神了。」悟靜師親切地提醒束子,接著又敲起木魚。
「阿彌陀佛……」。
橄欖形的木錘頭,「咚,咚,咚」地落在木魚上,那是一種沉寂的「木頭」的聲音,是木獨有的聲音,並不清脆,在寂靜的夜晚給浮躁的人帶來一份安心。
束子知道自己走神了,燈暈打在書卷上漸漸出現梁照的臉,梁照走前塞給束子一塊圓形木牌,束子向來喜歡木制品,而且這塊小圓木模上去紋路清晰很舒服,木牌隱約刻著「照」字。
「小丫頭,有事持此到北定王府找我便是。」原來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北定王梁照,「梁照,梁照,」束子捏著圓木牌失神地念著。
那已經是三個月前得事情,他大概已經忘了自己曾經將一塊小圓木送給地宮的小宮女吧,束子苦澀地笑了笑,能早些出地宮就是個夢了,何必還想著這些更遙遠的事呢。
須菩提!于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
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束子繼續提筆仔細抄寫佛經並默誦,悟靜師太依舊專心禮佛,夜也更深了。
束子常常告誡自己不可念想太多,對一件事情期望越高失望自然也是越大。束子對自己未來也是有一點打算的,要麼出地宮嫁個尋常百姓,為人妻,做人母,又或者一輩子禮佛,安安靜靜地活著就好。蔣惜兒卻不以為意,「至少我要當個宮里女官,這樣才好哩!」每個人的希望都是不一樣的。
地宮終于挨過了漫長的冬季,幾朵牆角野花破土而出,在料峭春風中搖曳生姿。
束子和蔣惜兒難得又見上一面。
「束子,我一直盼著和你相見,這一刻我真的好開心!」惜兒看上去比上次見面又多了份老練。
兩人沉默了一會,眼眶里淚珠悄悄打轉著,無論是金碧輝煌的皇宮,抑或是這偌大寂靜的地宮,所謂的姐妹深情是不值得一提的。在宮里建立的友誼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但是,束子和蔣惜兒是打小一個院子長大的,再加上束子沒有兄弟姐妹,與蔣惜兒這份情誼自是不必說。
每逢蔣惜兒踫著束子,束子總能從她軟軟吳音里知曉宮里的一些瑣事,比如蔣惜兒看不慣的某位宮女,為了晉升份位使出不堪伎倆,又或者皇帝的心情,與後宮嬪妃之間的秘聞等等。
束子也會擔心︰「惜兒,你是個小宮女,有些事情可不能亂講!」
「恩,我知道,我也只敢同你講呢,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宮里就這樣無聊生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