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這時,房門響了一下,文秋端著一盆漂浮著肥皂泡沫的水走了出來。垂著頭,濕漉漉的頭發一下子攏到腦門前,順著發梢往下滴著水。她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正要把洗頭的水潑出去,一抬眼,看見三嫂和大個子媳婦在竊竊私語嘀咕著什麼,知道沒好事。接著,對著苗巧雲使勁潑了出去,轉身進屋 當關上了門。潑沒潑著苗巧雲她不管。嘩啦一聲,水落在苗巧雲身後,濺了她一褲腿角。她本能地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看著轉身進屋的文秋,心中升起一股難以忍受的強烈惱怒。不知為什麼,她沒有發作。這時,「報導員」大個子媳婦,像被人打擊頭部的烏龜,鬼祟地縮回頭去了。誰也記不得做褲子的事了。實際上,大個子媳婦並沒有買什麼褲料,也並不需要苗巧雲幫這個忙,這只不過是她報導新聞前故意搭支的跳板和掩蓋自己嘴快的遮羞布吧。苗巧雲站在那兒低頭思忖了一會轉身走了。來到門前停住,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後決定了,轉身去了隔壁的房間。「鳳雲,鳳雲在屋里嗎?」她喊著喊著就進了屋門。「三嫂啊,里邊來坐!」張鳳雲客氣地說道。「忙啥呢?」「還能忙啥!」這句話張鳳雲就帶氣了。她坐在床沿上一針一針地釘著扣子,白了一眼猴子一樣坐在家具旁折疊椅上听著錄音機的丈夫留根。他閉著眼,隨著流行歌曲的節奏搖頭晃腦著。她想起了丈夫那天打架的事。當時的情景原本想替丈夫討個公道,被老頭子劈頭蓋臉幾句訓斥,差點沒下來台,釘著扣子,氣、火又一塊來了,「打架叫人家把扣子擼了個精光,背心也撕壞了。這就叫本事!」「扣子掉了再釘,背心懷了再補嘛。事兒都過去了,說這些也沒用了。你也知道,不賴二哥和留根,都是咱爹在中間插一杠子把事弄糟了。還把你沒輕沒重地訓了一頓!」苗巧雲說著話,在張鳳雲斜對面坐下了。她也看了一眼留根,有留根在,心中油然升起一種得意的沖動。同時,也便產生了怎樣友好地同張鳳雲站在一邊,安慰和同情並用,然後,再一下下把心貼心的情感統一起來,實施自己剛剛思謀好的另一件事情的計劃和目標。「有啥樣的兒,就有啥樣的爹!」她的氣火隨著苗巧雲的引導深入又沖羅青海來了。當然還是對他那天氣勢洶洶訓斥丈夫沒能討個說法的報復。「鳳雲,話不能這麼說,爹是爹,兒子是兒子,不能往一堆劃。」「哼,有本事活一百歲,活一千歲——別死!」「死不死那是閻王爺的事,咱管不了。」計上心來的行動取得了恰當好處的效果。苗巧雲自然地打住有意圖的一兩句鋪墊,納入正題,「哎,鳳雲,剛才文清和文秋趕集回來了。」「噢,都買了些啥?」岔開話題,張鳳雲逐漸氣消了。「也沒買啥東西,她們倆一人買了身衣服。」她有意識地把目光移開,話也說得輕松自然,好像兩人買什麼衣服對她來說無所謂。張鳳雲拉線的手慢慢停住了,看了苗巧雲一眼,目光直了,而後用牙咬斷扣子上連著的針線,在余下的線頭上系上疙瘩。旁邊,留根依然閉目養神般地听著歌曲。她向來不介入妯娌們的瞎叨叨。她知道女人在一起沒正經事。「真的?」張鳳雲似信非信地又問道。「我還能騙你。文清穿上新衣服出去擺闊去啦!」這句話多少帶出了她心中產生的不滿情緒。張鳳雲沒吭聲。「咱爹也真是的,不過年不過節的買啥衣服呢。就是買咱妯娌幾個也應該有份,不是嗎?活一樣干,汗一樣流,風吹日曬沒把咱落下,咱憑啥不張嘴要?不要白不要!」她有理有據地說完,又似乎覺得沒意思,不爭了,「話又說回來,咱是兒媳婦,肚皮外頭的!人家文清、文秋是親閨女,肚皮里頭的!這肚皮外頭的和肚皮里頭的就是不一樣!算了,沒有咱的拉倒。鳳雲,你忙著,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