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姐妹倆走了。站在院里的羅青海清 的臉龐黯淡下來,心頭涌上無言的難過和酸楚。耿桂英住進了醫院,但不知傷勢輕重,有無危險,又使羅青海牽腸掛肚,心放不下。今天,耿桂英遭此橫禍,當公爹的他也許還不知道兒媳去磚廠干活的真正原因,但他心知肚明她是怎樣的一個兒媳。在那樣貧窮的年代,耿桂英作為羅青海的第一個兒媳,走進這個兄妹7人只有幾間破草房的大雜院,她所面臨肩負擔子的重量,和當初處在那樣的背景下毅然作出這樣抉擇的決心是可想而知的。20多年來,她勤勞,她節儉,她始終如一又毫無怨言,和公婆一道竭盡全力千方百計地支撐、改變著這個大家庭,歷經滄桑又信心百倍,一步步卓有成效地走到今天。也許是貧窮年代造就了她這樣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品性,也許是她處在這樣一個大家庭的境域所致。這一切無不清楚地銘刻在那漫長又似乎顯得短暫的歲月里。20多年來,沒有一個人對此給予過任何評價。一味忙忙碌碌的耿桂英原本就沒想過得到什麼。縱觀古今,怎樣評論和衡量一個人的真正人生價值,或許應該這樣說,在于他(她)對社會對人類的無私奉獻和貢獻大小。如果說對社會,她的奉獻和貢獻是微不足道的,如果說對這個大家庭,她的奉獻和貢獻是有口皆碑的。既目睹又親身經歷這一切的羅青海,無不為有這樣一個兒媳感到高興和滿足。一會,他心情沉重地慢慢回屋去了。姐妹倆一路奔忙來到縣醫院,在病房樓前打下車子,落了鎖,上來水泥台階,往走廊兩邊看了看,想打听一下。這時,從左邊病房里走出來一個兩手掏兜的年輕女護士。兩人走上前一打听,在二樓上,客氣地道了聲謝,轉身上了樓梯。推開二樓右側一個病房的門,眼前的情景使兩人先是一怔,就幾步走了過去。大嫂耿桂英頭上纏著白紗帶,透過白紗帶還隱隱滲出血跡,背後墊著被子,半躺著。看著姐妹倆,耿桂英折身不費力氣就坐了起來。坐在一左一右兩張空著的床沿上的李二柱和那兩個陪著來的年輕姑娘,都一齊站了起來。屋里安靜的氣氛,表明進院後一切檢查手續都過了,大概沒有什麼危險吧。其中一個姑娘接過文清手里路上買來的水果和在家里拿來的盛著的耿桂英換洗衣服的提兜,放在床頭上。有些局促、內疚又略帶一絲不好意思的李二柱,看著兩人才想張嘴說話,就被文清走過來的一瞬間,一瞥極為冷漠、陰沉、責備的目光把話堵了回去。「文清、文秋你們倆怎麼來了?」耿桂英親切地伸手招呼道。「大嫂,傷在那兒了?重嗎?拍片了嗎?醫生檢查咋說的?」文清一下抓住大嫂的手,坐在床沿上,看著她額頭上的紗帶和血跡,擔心害怕地連連問道。她一邊問著,一邊又仔細地搜尋著她身上是否還有其它受傷的部位。兩腿直平地放著,腳脖處露著包扎的紗帶,一下加劇了她的擔心害怕心理。「大嫂,快躺下說話!別亂動!萬一骨頭錯了環兒,弄不好,那可是要落毛病的!」文清說著站起來,要扶耿桂英躺下。「沒那麼嚴重。文清、文秋,這麼大老遠來了,一定累了,快坐那兒歇歇!」耿桂英臉上浮現出讓姐妹倆放心的自然微笑,用比平時聲音略大地說道︰「你們倆看看大嫂像有事的樣嗎?」「沒事就好!」文清又坐下了。「來到醫院,二柱怕出意外,連透視加拍片,啥手續都過了。沒事!」一提李二柱,文清一肚子火來了。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冷漠目光使勁翻了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都怪你!如果照顧大嫂干點輕省活,能出事嘛!轉頭不看他了。床前,李二柱依然局促不安地佇立著,眼楮像雷達掃描器一樣,立即敏感地接受到了文清那種目光傳過來的信號,尷尬地咧嘴笑了笑,沒說出話。了解姐姐脾氣的文秋,很有意思地看著兩人的一舉一動。她預料到了今天要有好戲看。「一進醫院門,我就說沒事,沒事,用不著這科那科地檢查。只是當時磚垛倒過來,嘁哩嘩啦把我嚇昏了過去。結果一檢查,醫生說只是砸破了一點皮,休息幾天就好了。錢,二柱沒少花了,啥事沒擋。」說完,她蜷腿證明了一下,「你們看啥事不耽誤干。剛才,我在門口走廊里走了一圈,一點兒不疼。」「不疼也要檢查,花幾個錢算啥!反正,」文清又瞥了李二柱一眼,不無譏諷地說︰「——有的是錢,不花白不花!等你出了院,再出來毛病,想讓人家掏一分錢都難!」「姐,你把二柱哥看成啥人了。」文秋听出了弦外之音,瞥了一眼李二柱,笑著有趣地接話說道。李二柱更加尷尬、窘困不堪起來,不知說什麼好。和文秋並肩而坐的那兩個年輕姑娘,不言不語,饒有興致地看著幾個人說說笑笑。耿桂英愛護地看了一眼李二柱,移回目光,笑著又對文清公允地說道︰「文清啊,可不能冤枉了二柱。花多少錢人家二柱沒說一句不行的話。這不,」她抬手指著床頭櫥上網兜里的水果、點心及一些帶盒的營養補品,「二柱給我辦完住院手續,打來飯吃了,又去買了這麼多吃的,跑前跑後的一直沒住腳。」「那是應該的!」文清既不看他,話又說得果斷干脆。「話不能這麼說。今兒這事可給二柱沒牽扯。要怪,應該怪大嫂自己。怪我干活不長眼神。」「大嫂,你啥事光想著別人,也不為自己想想。」文清生氣地數落道,「照你這麼說,誰干活出了事都怪自己,就沒別人一點責任?那叫我說,不開磚廠誰也受不了傷,誰也出不了事!」「姐,叫我說你這叫強詞奪理。」文秋活潑地笑著打圓場地插話道,「被電電死難道說都怪開電廠的?好了好了,你說了這麼多,二柱哥沒吭一聲。你再說下去,二柱哥要傷心了。花了錢,跑了腿,落個抱怨。」「是啊。再說,大嫂去磚廠干活,又不是人家二柱硬拉我去干的。是我自己願意干的。如果都像我這樣,有點傷筋動骨劃破手指的都怪二柱,那他這個磚廠就沒法干了。」她委婉和緩地替李二柱辯解著。心地善良的耿桂英,知道兩人到現在關系鬧得若斷若連,緊緊張張。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沒听說兩人就此決裂的消息。但她卻由衷地希望兩人能借此機會消除隔閡,改善關系,握手言和。即使自己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麼,也決不能因為自己受傷住院而使兩人關系再度惡化,雪上加霜。她知道如何化解兩人之間的矛盾,並調整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