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父親管教兒子,本應是天經地義的,怎麼好往外講呢?……家丑不可外揚!何況她又是那樣一個非同尋常的女性。她有何非同尋常呢?是她的地位?她的地位沒有什麼呀,是機關樓上一名平凡、普通的描圖員。是她的家庭?父親是礦長,母親是醫生,這也沒有什麼呀,充其量算是套在她身上的別人沒有的顯示身份高貴地位優越的光環,帶不了一輩子的。她的年輕漂亮呢?這雖然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擁有的為之夸耀的財富,但是它是供大多數人爭相欣賞、描繪、議論、渴求的外表。一旦內心深處的東西與那些尋求志同道合的有志男兒格格不入時,會像廢紙一樣被厭惡、無情地拋在一邊。這些都不是,那是什麼呢?他搞清楚了。是因為她是一個未婚的女性自己來看非同尋常。自己一次次把在農村看到的一切這樣神秘單獨地告訴她,勢必會日趨加強她頻繁來往的興趣,勢必會造成一種親密無間的情感,勢必會造成情感的進一步轉化、升騰,也勢必會引起人們的猜測、推理、風言風語。現在,扎根已經隱隱約約地感觸到了。有感觸就一定有決定。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也是他此時剛剛產生的心理準備。「叫我說這叫封建。人們的吃穿,是人類文明進步的象征。人活一輩子,天天吃糠咽菜,衣不遮體,你父親就高興了?」一貫任性、桀驁、隨心所欲的那雲絕不贊成這種逆來順受的說教,她有理有據地反駁道。及至意識到言語不妥,換了一種口氣問︰「哎,我這麼說,在你父親眼里可能就是大逆不道了?」「也不完全是。」「那你妻子——也就是我嫂子——她怎麼看?」她那專注入神的目光像是在打探什麼信息,話題也隨之一轉,「怎麼從來沒听你談起過她?」「啊,沒、沒什麼好談的……」扎根突然緊張起來,掩蓋什麼似的吞吞吐吐地說道。「她就沒一點看法?」「不……」「有什麼就說什麼,干嗎搞得這麼緊張。」「沒……」「怎麼,你還沒結婚?」「我……」「 ,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獨身主義者呢!」那雲又饒有興致地笑了,「我想,你不是沒有找著合適的,那就肯定是個事業型的男子漢。不過,我猜你絕不是一個忠實的獨身主義者!」那雲這種簡直就是荒謬之極的聯想和曲解把扎根弄愣了。他原本可以從容自然地說明一切,話到嘴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為什麼呢?這是從他這兒升起的帶有警示紅色信號的潛在危險,也由此想到了往下要發生的事情。並且,剛才是隱隱的感觸,現在是完全清楚地斷定。自今年以來,那雲和他的密切來往,對他的特殊關心,包括今天,這絕不是同事間的正常友誼發展。這對于一個成熟而又結過婚的男人來說,再清楚、再明白不過了。但是,絕不能發展這種岌岌可危甚至可怕的關系。否則,結局是難以想象的。可是,怎麼告訴她呢?告訴她什麼呢?告訴她自己有妻子,並且漂亮溫柔?可她不生育;告訴她妻子賢惠勤勞?這些年來,可她給自己帶來了什麼呢?最後,他還是理智地決定了,必須向她解釋清楚,這樣還能挽回未成事實的那種關系。「你不用解釋了。」那雲搶先說道,「我知道你成熟、深沉而且有涵養,對不願意公開的事情,總是喜歡埋在心里。」一停,「哎,羅工程師,我們經常在一起,你看我這個人怎麼樣?缺點是什麼?優點是什麼?」說完,她隨便模起桌上的一本書翻看著,目光是集中在書本上的,但耳朵卻高度靈敏地捕捉著他要說的每一句話。這種讓人指出優點缺點的舉動,通常說來是把那種隱藏的信號漸漸挑明了。但對于扎根來說,機會來了,他準備從這兒拉開距離。他不能這樣將錯就錯下去。「嗯,缺點我沒發現,優點倒是不少。」他從復雜的情感中掙月兌出來,若有所思地認真說道。「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你這不是恭維我嘛,我哪能一點兒缺點沒有。你好好想一想,具體說說。」那雲早就听膩了這些阿諛奉迎的諂媚之詞,但她此時不急不躁不生氣。她有足夠的耐性循循善誘加以引導、鼓勵,想在扎根這兒知道些別的。然後,有備而來帶有主動進攻性的步驟一個個往下展開、進行、實現。「具體說說——」扎根在桌前一邊來回地走動著,一邊思索著,有了,回頭說道,「那雲,以實為實地說,你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無論是性格和人品都是別人無法比擬的。總起來說,不錯。」「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