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兒還沒有出生前,安憶就已經給女兒起好了名字,叫婉琪,她覺得,女兒就是一個美麗的安琪兒,她的性格也應該像一塊溫潤的玉一樣,蕙心蘭質,溫婉可愛,矜持,穩重,乖巧而討人喜歡。但是公婆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名字,覺得喊起來很拗口,別扭,那個沒有文化的大姑姐想得更多,說什麼大娘家的大哥叫福起,怎麼能和大哥叫一樣的名字?安憶一想,在沒有文化的大姑姐眼里,琪和起,這兩個字是犯沖的。安憶只好說,你們隨便,給她取個名字吧,只要喊著舒服就可以了。于是公婆就在那里想啊想,婆婆說,人家都喜歡說這閨女長得像花一樣,我看就叫香花吧!看公公沒吱聲,又說,要不就叫蘭草?春梅?秋桃?一旁的公公卻說,什麼花呀,草的,都太俗了,我看不如叫招弟,這個名字比你起的那些名字大氣多了,咱以後還得指望著她給咱們再招個孫子呢!行了,就這麼定了,大名就叫招弟!公公一言九鼎,一錘定音,誰也別想改了。但是安憶心里卻已經打起了主意,等上戶口時一定要寫上自己起的名字,公公起的名字隨他們叫好了。安憶覺得招弟不好听,還是自己起的名字好,所以,只要家人不在家,她就喊她婉琪,琪琪。出了滿月了,招弟的名字大家都喊得順嘴了,婆婆逢人就笑嘻嘻的,俺這孫女兒的名字好听不?叫招弟,她爺爺給起的!懶蟲
天氣漸漸變得熱起來,又到了麥收時節。家里人都去地里忙了,安憶不能閑著,她得幫家里人做飯,做什麼飯呢?看看廚房里只有黃瓜,干脆就炒黃瓜和雞蛋吧!切好黃瓜,看牆角放著滿滿的兩桶雞蛋,才想起大姑姐要走親戚的事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怎麼也沒听大姑說起過這件事?是不是不用去了?不知道這麼長時間。雞蛋壞了沒有?打開桶蓋,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只見那些雞蛋上面長了綠色的毛毛,爬滿了蛆蟲!安憶一陣惡心,忙蓋上蓋子。
安憶已經把飯做好了,她想著把這件事告訴婆婆,又覺得婆婆這麼要強好面子的人,告訴了她肯定會臉上掛不住的,正思忖著怎麼張口說呢,婆婆進來了。
「做的什麼飯?」婆婆問。她從來都不相信安憶能做出多麼好吃的飯菜,只不過是地里太忙了,她也實在沒有辦法,心想著只要做熟了能吃就行。
「黃瓜炒雞蛋。」安憶說。
「雞蛋快沒了吧!」
「哦,還有一些,只是……」安憶想說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又覺得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啥事?支支吾吾的?」婆婆看安憶吞吞吐吐的樣子,覺得這個笨媳婦,干啥啥不利索,不知道咋當的教師,連句話都不會說?笨的可是到家了,三十歲的人了,連蒸個饅頭都不會,煮飯用多少湯面都得問自己,煩死了!媳婦兒比起自己的閨女就是差遠了!唉,老天爺也不睜睜眼,咋叫俺娶了這樣一個媳婦兒?
「沒什麼,是……」安憶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用手指了指放在牆角的兩桶雞蛋。婆婆明白了安憶的意思,她要說的事與雞蛋有關。難不成是雞蛋壞了?想想這兩桶雞蛋放在這里也有日子了,光等著女兒走親戚拿著了,可誰知那家人也沒有給閨女準信兒,自己也把這事給忘了。老太太忙打開蓋子,看到了那些蠕動的令人惡心的蟲子,還有雞蛋上長得綠毛毛,啊呀呀,啊呀呀,我怎麼把這些雞蛋給忘了?老太太心疼的像割她的肉似的。她知道這次是自己的錯,但是守著媳婦兒,她還得保持她家長的威嚴,就把閨女大罵了一通,說什麼自己的事情也不操心想著,把俺家的東西不當成東西是不是?
安憶看婆婆心疼的什麼似地,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埋怨的流露,就輕描淡寫的說︰「媽,你心疼什麼?不就這兩桶雞蛋,加起來不過五十塊錢罷了,就相當于咱不小心把它給丟了,咱再掙回不就得了?你不要往心里去!雞蛋壞了,也沒有辦法吃了,咱們把它倒進糞池里吧!」
滿滿的兩桶雞蛋就這樣被扔進了糞池里,婆婆就想了,這些雞蛋,那麼有營養,以後可以當做化肥呢,上在地里莊稼苗一定也會長得很旺!總比把它倒在外面垃圾坑里好!
安憶很善良,也很寬容,大度,覺得吃的東西,壞了就壞了,她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生氣,更不會拿這件事來說事兒,攪得一家人不得安寧。她的處世態度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退一步海闊天空,得饒人處且饒。她不願挑起任何事端,只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這件事換做是自己犯了這樣的錯誤,婆婆會對她怎樣的態度?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婆婆心疼閨女,當然不會說閨女一小句兒,媳婦的大度和寬容,也沒有使她感動多少,反而覺得媳婦就是傻,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居然連生氣都不會,還說就相當于丟了五十元錢吧!嗨,一點兒都不知道東西中用!
麥收是很累人的,安憶知道這一點,所以只要是女兒睡著了,她就慌著燒水做飯收拾家里,一刻也不閑著,只要閑著,她就覺得自己好像對不住婆家人似的。
這一天,天氣很熱,女兒琪琪睡著了,出了一頭的汗,她便給她輕輕地扇著扇子。扇著扇著,突然想到會子不小了,水一定燒開了,她奔向廚房,果然就見水壺嗤嗤的冒著熱氣,忙提起水壺,也沒有堵住爐子,就往公婆屋里奔,她做事得講究速度,因為一旦女兒醒來,就什麼也干不成了。
可是,剛剛走到院子中間,就听見女兒的哭聲,女兒醒了!怕她一不小心會從床上滾下來,安憶忙把水壺放在院子中間,又奔向自己的房間。
誰知,這個時候公公正好走進院子,看到了還冒著熱氣的水壺,到廚房一看,爐子的火苗很旺,也沒有堵上,就知道一定是安憶忘了,怎麼做事丟三落四的?這個媳婦兒,看著就是讓人感到別扭!不能看見別扭事的他,有點兒生氣,就大聲沖著兒媳婦的屋子喊︰「把水壺放在院子里干什麼?不會把它倒了嗎?把人燙著了怎麼辦?做事真不讓人放心!」
安憶听到公公的大喊聲,忙從屋子里走出來,公公一臉生氣的樣子,仿佛在等著安憶給他解釋,為什麼會把水壺放在院子里。
這個公公,平時不苟言笑,一臉的威嚴,家里人都怕他,安憶當然也不例外,覺得他嚴肅的外表下給人的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沒有說什麼,說什麼呢?在她看來,解釋就是對公公的極大的不恭敬。因為,解釋意味著為自己開月兌,在反駁他,他不一定理解,而且還會變得更生氣。干脆,自己什麼也別說了,反正他是個老人,他愛說設麼就說什麼吧!曉魯不在家,自己心里不舒服也得忍著,不然,要是和老人吵了架,怎麼再在一塊兒相處啊!曉魯來了,也沒有辦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