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放喜歡躺在河邊的緩坡上看星星。
江南的夜晚,天氣很是悶熱;河風攜著些許的清涼,帶來一絲快意,很快便被潮熱的空氣淹沒。
陳子放感覺非常郁悶,他站起來對天揮了下拳頭,咬牙切齒的嘟了聲︰「操!」
連何奇陽都感覺到了他的怪異;他的感覺沒錯,陳子放最近的確是有心事。
他覺得上天待他不公,1991年7月,這個炎熱的夏天,陳子放重生了!
讓陳子放感覺郁悶的原因是,別人重生要麼是因為家庭突變,要麼因為嬌妻被奪,再次也是商海風雲遭人暗算,都是混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重生。
可陳子放一切都好好的,怎麼也重生呢?
重生前,他的將軍夢早就實現,都能上天安門看閱兵了;妻子賢淑,女兒乖巧;哥哥姐姐老媽都好。
沒理由重生啊?
怪就怪那台超級計算機。
2011年,陳子放主持研發的萬億次計算機獲得成功;為了驗證計算機的性能,陳子放把自己的DNA序列輸入進去,希望計算機反推DNA的演變過程,結果,超級計算機發生巨變,高壓電流的藍光閃現之後,竟然把陳子放反推到1991年來了。
陳子放看著手心這塊3厘米長的芯片,也不知道那台萬億次計算機有沒有報廢,不過,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也許就剩下自己手中的這塊芯片了,伴隨他重生到了1991年。
可他拿著這芯片,依舊是郁悶;芯片沒有USB借口,沒有自適應插槽,如果沒有基礎配套硬件環境,沒有相關的應用程序讀取,這塊芯片里面是什麼內容,完全無從知曉。以現在的技術水平,根本是不可能解讀的。這塊芯片,在如今,完全就是一塊廢鐵。
陳子放把芯片收起,想起些往事,嘴角漾起了笑意;還算幸運的是,這次重生,沒有給自己換老媽,也沒有換老婆,想起葉可喬,他笑意更濃。
葉可喬現在還不是他老婆,不過,不出意外,按前世的進程發展的話,再過幾個月,葉可喬就會和他成婚,成為他的老婆了。
「呸呸呸。」陳子放輕輕打了自己臉一下,「怎麼會出意外呢,可喬就是自己老婆,前輩子是,這輩子是,下輩子還是。」
葉可喬是陳子放的老婆,小時候大人們就喜歡這麼開玩笑,因為可喬喜歡跟在陳子放的身後,體貼而歡快;到她十六歲的時候,長輩們都不開玩笑了,覺得葉可喬應該是陳子放的老婆,並且只能是陳子放的老婆;那幫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也不再叫她「可喬」,因為陳子放說了,「可喬是我叫的,你們換個喊法。」大家就都開始改口,不約而同的開始叫「嫂子」;葉可喬從不應聲,卻也不羞惱;比陳子放大得多的玩伴,比如何奇陽,則叫她「喬喬」。
重生以來,陳子放的內心一直很迷茫,他的思維在前20年與後20年之間來回游蕩,一直都找不到根。未來的世界與現在的世界,總是重疊,讓他的內心慌亂、錯亂。
「八一」建軍節,老媽來軍營看自己的時候,陳子放很激動,抱著老媽不放手,旁邊的士兵都笑了,覺得他們的團長怎麼會有點「嬌氣」呢?
其實,不是他刻意在老媽那撒嬌,只是因為,陳子放重生以來,一直不敢確定,現在的媽媽還會不會是前世的媽媽;他太愛媽媽了,盡管老媽在電話里的聲韻依舊,可他依然擔心,怕老媽被「換」了,一直到見面才徹底放下心來,媽媽還是原來的媽媽,那眉目,那溫情,未曾有絲毫的改變。
重新見到還未衰老的媽媽,陳子放怎能不激動萬分?
那天,老媽還模著他的頭,笑他,「像幾十年沒見媽一樣」;他沒敢說出聲,「真有二十年了啊」;再後來陳子放輕輕的問老媽「可喬好嗎?」,老媽就眯著眼望著他笑,「喬兒好不好你不知道?」
陳子放並不懼怕未來,以他的智商與情商,即便對未來一無所知,他也能生活得陽光而燦爛;他恐懼的是,前世他為之驕傲與醉心的那些親人、朋友、戰友,他害怕重生後會失去他們,或者他們因為自己的重生而改變了,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些人;重活一次並不可怕,但如果要讓前世的所以感情全部推到,在今天再重新開始認知周邊的人和事,那才是最大的悲哀,最沉重的失落。
陳子放骨子里是個傳統而重情的人,當他陸續接觸那些戰友、朋友的時候,那些人還和前世一般,未曾有過改變,這讓他內心有一種重新獲得的欣喜。前世盡管已經貴為中將、名列廟堂,當他有機會重新來對待自己這些親人、戰友的時候,他覺得前世的自己,在走向榮譽與權力巔峰的路途中,對他們做得還不夠好,而現在,他有能力,可以讓他們和自己一樣,活得更精彩一些。
那天媽媽來看自己,靠在母親的胸懷,陳子放內心的紛擾與掙扎終于獲得一些平息。
人進入陌生的環境,會需要一個適應過程;重生以來,盡管陳子放進入的是一個熟悉的環境,但這個環境與未來的環境重疊在一起,反而讓他產生了比陌生更為復雜的心理;這個適應過程,比未知更為可怕;「無知則無畏」,在面對未知的未來,往前走就是,不需要做太多的權衡與考慮;但未來對于陳子放來說,是已知的,是一道記憶猶新的軌跡,該如何走卻讓他陷入了迷茫。
難道順著前世的軌跡再重走一回?這是不是顯得過于乏味了?但如果自己可以去改變未來,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與連鎖反應呢?
老媽的到來,讓陳子放狂亂的內心獲得了釋放;抱著媽媽的身體,那種熟悉的感覺彌漫了他的身心;他知道,無論今後如何改變,老媽和老婆都不會變,朋友、戰友不會變,親情與愛不會變,變的只是生活的方式與環境,而且會越變越好。
這種不變與變化,將是自己將來努力的方向。
自打見了老媽,平靜下來的陳子放,在八月的酷暑中,開始考,如何規劃自己未來的道路。
繼續從軍?以他本身的條件加上對未來的先知,他有把握讓自己提前10年晉升中將,進入軍委序列;他從來不反感武力,他甚至認為,以暴制暴是自然界生存的不二法則;他的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軍人的氣質;從他出生開始,就注定屬于軍隊;保家衛國的使命感,讓他可以隨時都毫不猶豫地沖在為國捐軀的最前列。
但前世的他,一直都有種隱隱的失落;因為,和平年代,軍人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種威懾,除了幾次秘密行動,他甚至沒有拔槍的機會,更不用說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軍人不能上戰場,怎麼會是一段完美的人生?
如果不從軍,陳子放能做什麼?
經商?笑話,陳子放以往是一名堂堂中將,要他低貿眼的去吆喝買賣?打死也不能這麼干。賺錢是必要,但不一定要經商。
做學問?搞科研?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適合長期走這條路。
看來,只有從政了……
陳子放對自己得出的這個結論有點哭笑不得;作為一個純粹意思上的軍人,對政客都有種本能的反感,對于那種開開會、舉舉手的工作方式嗤之以鼻;結果自己得出的答案卻是要與這些人為伍。
「不,當然不是,絕對不是去做政客,我應該是政治家,對,就是政治家!」
建國以來,但凡深得百姓愛戴的政治家,有幾個不是從軍隊出來的?
軍人從政,勢必將少了許多的油滑與世故;多了剛毅與果斷。這種由性格而導致的工作作風,創造了新中國建國後飛速發展的奇跡。
不過,陳子放心里很清楚,在邁進官場之前,他還得邁過一道坎——已經晉升為集團軍軍長的林立華,不可能隨便就答應放他離開部隊的;如果沒有一個具有說服力的理由,自己從政入官場的想法將無從談起。
陳子放想了很多主意,終于在八月上旬,將請求轉業的報告報到了軍部。
林立華今天到軍區開會,氣氛有些壓抑和緊張;蘇維埃老大哥出問題了,現在北線、西線已經是一級戰備,軍區要求三十七集團軍隨時準備往前線開拔;誰知道,開完會剛剛到家,又踫到了煩心事;桌上第一份文件就是一份轉業報告,而且要轉業的人,還是他絕對想不到的陳子放。
對于陳子放,林立華是一百個滿意;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兵;一員難得的將才。他細心的呵護,看著小家伙一步步的成長,心中充滿了得意與驕傲。而現在,這小子竟然毫無征兆,打報告要求轉業?
林立華一整天的壓抑,隨著的怒火頓時爆發;遭殃的,是桌上的茶杯。
林笑在外面客廳听到了書房的響動,拿起電話就撥︰「放哥哥,小心啊,老爸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