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8
四月十九號上午，市政府召開會議，傳達省政府‘第四屆五省區商品交流會’文件和精神。隨即，市商委又召開了會議。楊廣學專門點了百貨公司的名。要求百貨公司在八月十八日交流會開幕前拆除國貿大廈前零時門面，平整地面，利用一樓空間和大廈前空地組織大規模的商品銷售，以配合交流會。
下午，張幕池一上班就分別打電話給付全新和鐘玲玲，叫他倆到他辦公室里來。
片刻，張幕馳就听見付全新和鐘玲玲說話的聲音，立即抓起電話打到翟茹新辦公室，說，翟經理！你把東西拿過來一下。
付全新和鐘玲玲一前一後走進張幕馳辦公室。張幕馳問道，安排你們寫的商場開業籌備進度計劃，和商場人員編制有一個月了吧？付全新和鐘玲玲不吭聲。張幕馳又問，寫好了沒有？付全新說，這段時間很忙，抽不出時間來。鐘玲玲說，我正在寫。張幕馳又問，什麼時候能完成？付全新說，過幾天，鐘玲玲說，我也是。張慕馳說，我記得半個月前我問你們兩個，你們也是這樣說的。付全新不吭聲。鐘玲玲將臉扭朝右面，也不吭聲。張幕馳陰沉著臉，兩眼盯著他二人，似乎在等待著他二人說話。實際上，他是在等翟茹新。
翟茹新走進門來。見付全新和鐘玲玲兩個人站在張幕馳辦公桌前，便好奇地看了二人一眼，朝張幕馳走過去。走到張幕馳辦公桌側面。她一邊將手上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擱在辦公桌上，一邊說，這是商場開業籌備工作進度計劃。這是進度表。這是人員編制。這是各樓層商品經營分布和櫃台布局。張幕馳說，這麼快就編制好了。翟茹新說，編寫這些東西不難。說完，轉過臉瞥了一眼付全新和鐘玲玲。心想，這兩人這會兒怎麼變得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了。于是，抿嘴笑了笑，扭頭望著張幕池。
張幕馳突然抬起頭來，對付全新和鐘玲玲厲聲道，你們可以走了！付全新轉身就走了出去。
翟茹新正扭頭看著兩個人。鐘玲玲抬頭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哼了聲鼻音大步走了出去。翟茹新氣不打一處來，剛發出︰你！……張幕馳叫了聲，翟經理！阻止了翟茹新後面的話。翟茹新手指著門外叫道，張……張慕馳擺了擺手連連說，坐坐坐！翟茹新喘了口氣，拉出辦公桌前的椅子。
翟茹新剛坐下。張幕馳說，你把門鎖上一下。翟茹新馬上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嗒’的一聲鎖上了門。
張幕馳將翟茹新寫的四份文件一字排開，說，不錯。回頭你叫打字室打印出來。另外，剛才你也看見了。我誰備把他二人撤了，想听听你的意見？翟茹新說，我舉雙手贊成！
翟茹新起身走出張幕馳辦公室時，張慕馳望著她的背影狡譎一笑。心里說，女流之輩，散腦筋！
次日，張幕馳中午兩點才走進國貿大廈。他直接去了經理辦，對付全新說，付主任！請你通知一下，中層干部兩點半鐘在會議室開會。
兩點半，張慕馳仍未走進會議室，中層干部們便不耐煩了。有的嘟嘟囔囔，有的牢騷怪話，有的拿出撲克牌玩起‘十點半’來。
兩點四十，張慕馳與龍海峰帶著市商委人事處勞資科干事吳芝梅和市商委後勤處干事解萬平走進會議室。
吳芝梅一直在市商委機關工作，穿著打扮和發型和顯得有點土氣。
翟茹新一方面高興吳芝梅到百貨公司，一方面又覺得吳芝梅的穿著打扮不太適應國貿大廈。心想，我得花點功夫把她改變過來。
四個人入坐後，張慕馳宣布道，開會。首先，請龍處長宣讀市商委任命決定。
龍海峰拿起兩份文件，宣讀道，關于吳芝梅、解萬平同志的任職決定。經郎州巿商業委員會主任辦公會議研究決定︰吳芝梅為郎州巿百貨公司人事科科長；解萬平為郎州巿百貨公司辦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關于付全新、鐘玲玲同志的任職決定。經郎州巿商業委員會主任辦公會議研究決定︰付全新為郎州巿針紡公司針織科副科長；鐘玲玲為郎州巿五交化公司後勤科副科長。……
龍海峰宣讀之後提出要求︰三日內完成工作交接。
鐘玲玲 地一下站起來，大聲說道，五交化我是不會去的！說完，整個臉緋紅，就像一只熟透了的妃紅色西紅柿。龍海峰厲聲道，那你就寫辭職報告來！鐘玲玲抓起筆記本就出了會議室。
付全新倒沉得住氣，看了一眼顧青山。顧青山正埋頭寫著什麼。從他兩個明顯凸起的腮幫子便不難看出，他正咬牙切齒著。
付全新昨天出張幕馳辦公桌後听到鎖門聲就預感厄運將至，傍晚專門請顧青山吃了頓飯。
顧青山心想，你張幕馳、翟茹新的動作挺麻利的嘛！你們等著！
吳芝梅自始至終都低著頭寫著什麼。解萬平一臉笑容，東張西望，還時不時的向某個人擠眉弄眼。
翟茹新與解萬平不是很熟悉，覺得此人有幾分像相聲演員侯躍文，只是沒有侯耀文的那麼大的身胚。她掃視了一圈會議室，見好些坐姿散漫的人改變了散漫的坐姿，一副正襟危坐樣子並拿出了筆和筆記本。便在心里說了句，老虎不發威你們還以為是病貓呢！
29
市商委又召開會議。張幕馳故意不通知顧青山和沈再斌。因此，只有他和遲志國、翟茹新參加。
會上，市商委就‘第四屆五省區商品交流會’作了具體的部署；就家具、食肉、煙酒、百貨、五交化五個行業協會的組建和掛牌成立作了具體的安排。
最後，楊廣學望著百貨公司的三位負責人說，百貨公司考慮一下，國貿大廈商場部分能不能搶在交流會開幕前開業？張幕馳一愣。心里說，搶在交流會開幕前開業！蹙眉一算，要提前四十多天哪！惱火！望著楊廣學張開兩片厚厚的嘴唇說，這、這，……沒‘這’後面的話來。楊廣學又問了句，能不能？張幕馳扭頭望著身旁的遲志國和遲志國身旁的翟茹新問道，你們的意見呢？翟茹新正低頭掰著手指頭算時間，覺得抓緊的話應該問題不太大。忽听張幕池這麼一問，抬頭便說，沒問題。
因為國貿大廈，百貨公司在市商委的地位也提高了。辦公室主任將百貨公司的坐號牌從矩形會議桌的中段調整到了最前面，緊靠市商委領導。
翟茹新的話是回答張幕馳，但她抬起頭來正面對著市商委的領導們。領導們正注視著他們三人。對于翟茹新，張幕馳問得突然，她也回答得也突然，根本沒有考慮說話的語氣和音量便月兌口而出。張幕馳一听，兩眼一閉，嘴里發出‘哧！’的一聲，小聲責怪道，你就不能小聲點！
楊廣學一拍桌面，大聲說道，好！百貨公司表了態，我也代表市商委表個態。市商委全力支持百貨公司的工作，確保國貿大廈商場搶在交流會開幕前開業。我現在提兩點要求︰一、商委各處室，在此期間要把工作重心轉移到協助國貿大廈商場開業的籌備工作上，協調好方方面面關系。二、各家公司，凡國貿大廈商場開業涉及到你們的，請你們大力支持。
楊廣學語速很快地說完便宣布散會。隨即，站起身來快步走出會議室，就像有急事似的。其他領導也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張幕馳傻眼了。翟茹新也傻眼了。他倆都幾番想向楊廣學申明剛才的話並非表態，可楊廣學沒給他插話的機會。
張幕馳叫了聲，游主任！游百碭裝著沒听見。張幕馳又叫了聲，韓主任！韓一清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張幕馳。張幕馳快步走上前去說，韓主任！我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韓一清瞪眼道，開玩笑！當著這麼多區縣局長，各單位負責人，楊主任代表市商委都表了態。……
回百貨公司的路上，張幕池和遲志國坐後排。張幕馳一肚子氣，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遲志國也板著面孔，閉著雙眼。
翟茹新坐副駕駛位子上，從倒車鏡看見他二人。心想，你們還怨我！不是你張幕馳問我，我能那樣說嗎！
少時，遲志國打破沉默，說，小翟！你考慮過沒有，裝修？翟茹新轉過頭來辯解道，遲書記！我是回答張經理的問題，哪曉得楊主任會誤認為我代表公司表態！張幕馳厲聲道，現在說這話還有什麼用！翟茹新反駁道，那楊主任說的時候你咋不開腔！張幕馳說，你說都說了，我們還講什麼！
其實，張幕馳心里也清楚，只要努把力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他在郎州賓館就曾經組織過一次‘提前三十天，歡迎中央首長下榻郎州賓館’的大會戰。他只是覺得，話應該從他嘴巴里說出來，而不應該從翟茹新嘴巴里說出來。因為，這一來會讓人覺得自己沒主見。
遲志國說，得啦！說這些干嘛！從明天算起，剛好一百天時間，回去想想怎麼辦吧。
現在，無論翟茹新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楊廣學已拍板定音，那就得硬著頭皮承受。但是，張幕馳缺乏大型商場的經營管理經驗。因此，他必須依賴于翟茹新。于是，他嘆了口氣，語氣降了一百八十度說，一百天，談何容易喲！翟茹新望著前方說，張經理！你也不要生氣。只要裝修、人員上能保證，我保證商場八月十八號前開業。張幕馳馬上問道，你敢立軍令狀嗎？翟茹新倏地轉過臉來說，有什麼不敢！張幕馳說，當真？遲志國趕忙提醒道，小翟！立過軍令狀可不是隨隨便便說的。翟茹新說，遲書記！您放心。
翟茹新轉過臉來後細細算了算時間。心里說，是夠緊的。便想，你張幕馳要我立軍令狀可以，那你必須把我要的人先調過來！對！立軍令狀時首先強調商場所需人員必須保證五月底前到位。
回到國貿大廈，張幕馳立即召集中層干部和商場裝修施工方負責人開會。
張慕馳剛宣布完國貿大廈商場要搶在交流會開幕前開業，會場里就立刻喧嘩起來。張幕馳大聲說道，大家請安靜！听我把話說完。我和遲書記已向商委表了態。翟經理也表示，為了確保商場搶在交流會開幕前開業她願立軍令狀。下面，請翟經理講話。
翟茹新站了起來，大聲說，在回來的路上，我對張經理和遲書記說，只要商場所需管理人員能保證在五月底到位。裝修能保證在七月底竣工。批發上能保證商場所需商品八月六日前全部到位。我立個軍令狀。如果我分管的商場八月十六號不能開業和正常營業，我主動辭去百貨公司副經理職務。說完，掃視了一眼會議室。看見遲志國正兩眼盯著自己。遲志國向翟茹新重重地點了個頭。翟茹新倍受鼓舞，也向他點了個頭。
張幕馳扭頭問邢二虎，邢處長！裝修這一塊能不能做到？邢二虎說，我算了一下，如果二十四小時作業七月底能完成。不過，……張幕馳打斷道，不要不過！該付你的今天就付給你。邢二虎狡譎一笑說，那就沒有問題了。張幕馳問顧青山，顧經理！貨源方面怎麼樣？
顧青山正眨著眼楮望著窗外，思考著如何讓翟茹新下不了台。眾人的目光一下聚焦在他的臉上。他倏地回過神來答道，我這塊沒問題。翟經理那頭若是忙不過來，我還可以調一些人支援。說完，朝翟茹新笑了笑。張幕馳說，人員問題，請人事科盡快拿出具體的招調、招工和培訓計劃。從今天起，商場開業進入一百天倒計時。各科室要根據自身的情況重新編制工作計劃，日程表，于明天下午下班前交到經理辦。經理辦匯總後制定出全公司總的日程安排意見和進度表，報商委。解主任！會後馬上制作兩塊倒計時牌。
張幕馳布置完，翟茹新有點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趕緊埋下頭去。暗暗叫了一聲，嗨！歪打正著！
當晚，翟茹新、湯麗和吳芝梅三個女人揍在了一起。
30
翟茹新有兩個擔心︰一是她要的人都是百貨大樓的能干之人，李樹放不放？二是五月份于商品零售來說是個小高潮。百貨大樓的獎金高，他們願不願意這個時候調過來？
翟茹新站起來，走到窗前。
百貨大樓後面有一條街名曰︰正一街。那兒，這兩年成了小商品和服裝個體戶集散地。
翟茹新眺望著正一街川流不息人流和車流。望著望著，她突然叫了聲，對呀！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拿過信箋紙便寫了起來。
翟茹新一共寫了三十幾個人的姓名。寫完，抓起電話打到百貨大樓一樓辦公室，說，湯麗啊，你下班的時候把人約到正一街信用社門口。
下午六點一刻，翟茹新趕到約定地點。十幾個人已等待在那兒。
翟茹新問道，哎！考慮得怎麼樣了？湯麗說，願是願意，又怕那邊的工資獎金沒這邊高。
就目前而言工資問題並不存在。但凡國營、集體企業都執行的是國家統一工資標準，即檔案工資。如果說要長工資的說話，那也是一起長。
翟茹新說，放心！我問過商委，獎金不會比這邊低。其實，她並沒問過。為了能達到目的而編造謊言。只不過，她估計開業後肯定比百貨大樓高。因為︰一是她自信地認為張幕馳干不了多久，國貿大廈在她的領導下銷售業績肯定好于百貨大樓。那樣，即便按市商委給予百貨大樓的政策百貨公司的獎金也比百貨大樓高。二是她在前些日子寫的《國貿大廈中長期發展規劃》中有一部分談工資獎金改革問題。她拿給龍海峰看過，龍海峰認為可以嘗試。
翟茹新說，還有一點。你們過去職務肯定比在這邊高，獎金自然就比在這邊拿得多。一旦調資，就可以按過去後的職務調。這一句話很有誘惑力。眾人的眼楮都放出了光芒。範偉問，民族商店的那個張書記不曉得好不好處？翟茹新一揚手說，沒有必要擔心這個！說完，掃視了一眼十幾個人，說，那我就把你們的名字報到商委了？十幾個都點了點頭。翟茹新對湯麗說，湯麗！你陪我去趟楊主任家。
上了出租車。翟茹新對司機說，*路，瑞金宿舍。湯麗詫異道，楊主任家也住瑞金宿舍啊？翟茹新狡詰一笑道，傻！去李總家！湯麗恍然大悟，學著日本人說話，你的狡猾狡猾！
湯麗在樓下等著翟茹新。
翟茹新進了李樹家，將一份寫了三十二個人姓名的調入百貨公司人員名單遞給李樹。
李樹看完後說，你這不是挖大樓的牆腳麼。翟茹新說，你說過你支持我的。李樹說，支持也得有個度啊！翟茹新說，我不管。你不簽字我就賴在你家不走。李樹說， ！你竟干要挾我？翟茹新頭一昂，抿嘴笑著不吱聲。李樹叫了聲，小丫頭！在名單上打了十幾個叉，又說，我再提醒你一句。凡事切勿操之過急，也不可太張揚。翟茹新接過一看，打叉的十幾個人雖說大多是部門負責人，但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只是故意這麼做。就好像正一街上賣服裝的個體戶，先把價錢喊得高高的等對方殺價，殺到最後才是她真正要出手的價格。李樹又說，我可把話說清楚。你要的人願意不願意跟你過去是你的事，我可不會強人所難。翟茹新裝出愁眉苦臉的樣子，點了點頭。
湯麗見翟茹新出單元口便問怎麼樣？翟茹新沒回答，拽著湯麗就跑，一直跑出瑞金宿舍區域。
松開湯麗，翟茹新從挎包里拿出名單高舉手上，歡天喜地唱道︰‘呃——是誰幫咱們翻了身呃，呀呀咳！……’邊唱邊手舞足蹈，樣子就像個瘋女人。湯麗一爪搶過名單去，看了一眼，‘哇！’的一聲，舉起雙手高呼一聲，毛主席萬歲！
翟茹新身穿大紅砍袖連衣裙，肩挎比連衣裙深一點的紅挎包，腳穿同樣比連衣裙深一點的紅色皮鞋。湯麗上身穿一件砍肩黃底紅花襯衣，穿一條紅底黃花超短裙，腳踏一雙無後幫黃皮涼鞋。
一瞬間，很多路人都停住腳步好奇地觀望著兩個漂亮的女人。
翟茹新倏地發現行人驚異的目光，慌忙止住。掃視一眼，拽著湯麗的胳膊一聲哈哈大笑向前跑去。
湯麗說，走！我請你吃飯。翟茹新說，給吳芝梅打個傳呼。
次日一早，翟茹新便將一份《商場籌備組調入人員名單》給了張幕馳。說，張經理！這些人要盡快辦理調動手續。張幕馳瞅了一眼翟茹新，心里不情願，可火燒眉毛。于是，簽下了‘同意調入’四個字。
翟茹新剛腳跨出張幕馳辦公室的門，張幕馳就拿出顧青山的《論郎州市百貨行業的振興與發展》，在左角頂端寫了‘內部學習資料’幾個字。然後，抓起電話把斯文姝叫了過來。說，這份東西你拿去，叫範婭妮再打個封面。打好後，油印二十五份，發給公司班子和各科室。
斯文姝抱著印有‘內部學習資料’封面的顧青山的《論郎州市百貨行業的振興與發展》走進翟茹新辦公室，翟茹新正與湯麗興奮地通著電話。
翟茹新接到手上，見‘內部學習資料’幾個字，便在《文件收發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順手丟在一堆文件上。
作者題外話︰翟茹新！商海險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