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賈敏的身子在黛玉的細心調理下越來越好,在林如海的示意下也越來越虛弱,當遠從京城趕來的御醫對著林如海搖頭時,他似乎瞬間蒼老了十年,整個林府籠罩在一片壓抑陰沉的氣氛之中,細致的梅雨不停地飄灑著。
五月初的一個晚上,賈敏帶著無限的眷戀在眾人的面前離開人世,一向冷清的黛玉當場暈倒,林如海更是守在賈敏身邊握著她的手,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黛玉昏迷,林如海失魂,整個林府的下人滿臉沉痛與悲傷,然,逝者已矣,總是要入土為安才是,卻更令擔心他們的另外兩個主子,什麼時候才能夠恢復過來。
賈敏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京城,榮國府內,年邁的賈母在听到這一噩耗之後很是華麗地暈倒在眾人的環繞之中,醒來之後,便立刻派出已經成年並且辦事干淨利索的孫子,賈璉,兩個兒子,賈赦與賈政前去奔喪,並含淚地囑咐三人務必將她嫡親的外孫女,接到府里來,由她好生地照顧。
只是京城離揚州還是有些距離的,因此,就算是榮國府的人日夜兼程地趕到林府之時,也已經是賈敏去世二十多天以後,要見賈敏最後一面是不可能的。也好在天氣還不算熱,放著棺材的屋子又四處撒著冰塊降溫,因倒也並沒有散發出什麼味道。
作為娘家人,賈府的人本來就有資格詢問賈敏生前的情況,有沒有受苦,病了是否有好好地醫治,關心之詞溢于言表,只是當三人仔細地問了還沒有離開的御醫時,便未在提過一句,看著林如海扯著悲痛的笑臉招呼他們之時,他們更是不能說什麼,只是商量著什麼時候發喪。
當日子確定下來,便是緊鑼密鼓的發喪之事,等賈敏下葬之後,日子已然到了六月,賈璉看著消瘦得不成人樣的林如海,有些不忍心,卻想著賈母在臨走之前說的話,父親和二老爺因為京城里有公事,下葬第二日就離開,半句也沒有提過接林表妹的事情,想想如今他也只有硬著頭皮開口說道︰「林姑父,雖說姑姑已經去了,可是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姑父要多多保重身體才是,這樣也才能讓姑姑走得安心。」此時的賈璉腦子里依然記得,他的姑姑當年是怎樣的風華絕代,恐怕自己府上的那些妹妹也是比不上的。
「有勞賢佷掛懷,這個道理我是懂的,本想隨著敏兒而去的,然往大的方面說,皇上將如此重任交付于我,我自然不能拋下不管,小的方面而言,小女還很年幼,又怎麼忍心丟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因此也只有委屈敏兒在等幾年。」一提到賈敏,林如海就連難看的笑容也扯不起來,傷心絕望之氣不由自主地發散而出。
「姑父,說到這里,來了這麼些天,除了姑姑下葬那日,便再也沒有見過林表妹了,不知她現在可好?」賈璉想著那日也只是匆匆一瞥,那被寬大的孝衣所遮蓋的弱小身子,瘦弱得像隨時會倒下的樣子。
「哎,」林如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道︰「不滿賢佷,我這個女兒也是個苦命的人,自小身子變弱,從來吃的湯藥就比飯還要多,敏兒這一去,又傷心過度,身子愈加不好了,我如今忙著敏兒的事情,好在有太醫在這里,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姑父,」賈璉看著林如海這個樣子,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這些日子來,看著林府是與自己府里完全不同的景象,安靜,清幽,對于從小在榮國府里混出來的賈璉來說,新奇之余,卻也在心里猶豫,若是林表妹真是如此的柔弱之人,自己將她接到那府里,她能好嗎?賈璉的心里早就有答案,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地問著自己。
林如海斜眼,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著,這個賈璉倒真不像是從榮國府出來的,「我已經知道賢佷要說什麼了,也罷了,早在敏兒去世之前,就擔心我一個大老爺們照顧不好小女,因此,與榮國府的老太太商量,等敏兒過世之後,便將小女送到榮國府,由著她外祖母教養,我想著也是,等這事過後,我的公務繁忙,恐怕會更加疏忽了小女。」
賈璉仔細地盯著林如海,想從他面上看出真假,卻也因為不了解,而得不到答案,不過,既然是這樣,「林姑父盡可放心,有老太太在,定會好好照顧林表妹的,本來我也是得了老太太的話,來接林表妹去京城的,只是剛來之時,看著姑父忙碌也就不好開口,既然姑父提及此事,佷兒就想問問姑父,林表妹何時能夠啟程。」
「等過了敏兒的頭七吧,」林如海也沒有多說︰「我這個女兒,哎,既然是由賢佷來接的,總是要比其他人熟悉一些,雖說老太太不會虧了她,但總是上了年紀,因此我希望在那府里的時候,賢佷能費心照顧一下。」
「林姑父放心,我定會注意的。」對于林如海如此和顏悅色地懇求,賈璉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賈璉雖說也算是世家子弟,但到底與林家這樣的詩書世家有著天壤之別,他們是不管如何也沒有林如海身上的書卷氣息,這也是賈璉打心里所向往的。
「如此就有勞了。」林如海開口,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七天的時間也是一晃神就過去了,一大清早,黛玉就早早地起了床,林如海在外間喝茶等著,看見黛玉,吩咐了雪雁下去準備早膳,滿臉不舍,「玉兒,這次走了,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夠想見了,昨晚跟玉兒說的你可記住了?」
「恩,父親放心,我都記住了。」黛玉點頭,任由林如海拉著自己的一雙小手,讓它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玉兒,真是舍不得啊。」林如海笑著說道,努力不讓自己的離別氣息顯得太過濃烈。
黛玉看著林如海,「父親,只要我們都過得好,在哪里都是一樣的,還有,讓夫人保重吧,我並沒有怪她,勞煩父親轉告她,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愧疚什麼的也不需要,只要她陪著父親你好好地生活,我也就安心了。」
林如海一愣,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黛玉,站在屏風後面的賈敏眼淚撲撲地往下落。
「好了,父親,時間也不早了,吃過早膳我也就該離開了。」黛玉笑著站起身,林如海點頭,兩人靜悄悄地用著早膳,誰也沒有再說話,等出房門時,黛玉也只是輕輕地說了聲︰「保重。」
賈敏哭倒在地,黛玉轉過身,左眼一滴淚水劃過,母親,從此恐怕就在無相見之日了,這也是我最後為你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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