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天,李總出差回家真的帶回了「媽媽」,倩倩喜出望外出門迎接。她欣喜雀躍小牛羔似的撲倒在「媽媽」的懷里,母女耳鬢廝磨,目光交相糅合。倩倩感覺自己好像躺臥于溫暖舒服的避風港或者四面環山的廣袤田野里,花香四溢,麥苗兒女敕青,到處灑滿金色和煦的陽光。她的身體縮蜷而嬌小,如荷葉上晶瑩的露水,似商店櫥窗里的珍珠瑪瑙,玲瓏可愛,幸福而滿足。此時她和杜鵑心貼心,呼吸均勻而平靜。蜜月很快過去,一天,倩倩無意間發現媽媽胸口那顆痣竟不翼而飛了,她驀然有一種說不出滋味沉甸甸的感受。記得懂事的時候,媽媽曾經跟她說過,那顆痣讓相面先生看過,說它是逢凶化吉的福痣,一家人的幸福全在那上面呢……于是,倩倩悄悄靠近杜鵑神秘地問︰「媽媽,您那顆痣呢?」「啊!」杜鵑莫名其妙,怔了一會兒,還是反應了過來,索性回答︰「丟了。」「啊!媽媽,您太粗心了。別的東西可以丟,這怎麼能讓它丟呢?」倩倩埋怨說。時間浪花般淘濾沉澱著人的感情,按說時間越長血濃于水的母女感情就越顯得彌足珍貴,但倩倩反而隱隱覺悟出了骨肉分離的痛苦。唉!正是那顆不起眼的痣作祟,倩倩漸漸覺悟出媽媽的痣沒了,媽媽變味了,媽媽陌生了,自己的幸福也跟著丟了呢。無論杜鵑怎樣傾心愛倩倩,呵護倩倩,都改變不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虛偽形象。難道就因為倩倩長高了一點點嗎?她那天真稚氣的脾氣突然哪去了?是的。現在她再也不會淘氣地鑽進媽媽的懷里,好奇好玩輕輕撫模媽媽胸口那顆紐扣般黑黑發光的痣了。有時她甚至討厭起杜鵑來,覺得杜鵑像個十足的大騙子闖進了家里有意騙她。也難怪,小孩子都要慢慢長大成熟復雜的嘛。接下來的日子,倩倩似乎多了一個心眼兒,有意無意留心起杜鵑一點一滴的生活細節來。她最終斷定,媽媽真的被偷梁換柱了。杜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哪像原來的媽媽啊?于是她不知不覺喊媽媽的口味淡了,即使喊了,嘴里蹦出的話也干巴巴的沒一點兒滋潤和甜氣。倩倩的突然變化,的確讓杜鵑感到手足無措,不過她很快平靜下來了,心里明鏡似的說,這事遲早要暴露的嘛,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想太早。因為她實在不願看到倩倩過早的失望。剛開始,杜鵑挺在意的,不斷在李總面前辯解說︰「老公,看你那寶貝女兒啊,別把她慣上天了,說不定有一天她還喊我老不死哩。」但往往這時,李總並不怎麼生氣,而是樂呵呵,若無其事地打著哈哈,說︰「你讓她喊去吧,稱呼嘛就那麼回事,喊什麼都不會掉幾塊肉的。」時間漸長,杜鵑也習慣了,似乎一點兒不計較了呢。但暗地里她和倩倩之間的母女情感則漸漸裂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鴻溝。雖說一個「家」字掰不開,但陌生之感與日俱增……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