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青花瓷 似是故人來

作者 ︰ 白小泊

第一章

榮中二十八年春。

「娘娘,太子妃娘娘!」

掩翠閣是位于東宮西南角上的一座竹木建成的樓閣,掩映在大片翠綠的竹林中,沈青瓷平日里除了日常的給皇後皇太後請安,白日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里度過的。有事時就在這里代皇後處理一些宮中雜事,無事時就在這里看看書,寫寫字,一天也很快就過去了。

外屋的門簾被打開,人影轉瞬就進了里屋。靠近門口的宮女阿萱撩起門簾,來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盤好的頭發被風吹的有點凌亂。進門看見南面的牆上掛了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幅對聯,字體是仿米芾的行書,卻仍能看出是女子的手跡,上書,,「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一月白羅裙少女,一頭烏發沒加任何裝飾自然垂落到腰際,坐在靠窗的花梨木桌前專心的臨摹字帖。旁邊的桃紅衣衫小宮女正垂首磨墨,看到梁姑姑的樣子似乎有些吃驚,墨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梁姑姑咳咳嗓子,阿萱趕緊去倒水。

「怎麼了,隔著長廊就听見你的聲音了。」沈青瓷抬眼看了梁施施一眼,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放到硯台上,小宮女端著硯台出去整理,行禮告退。

梁姑姑接過阿萱手里的水快速的喝了兩口,把杯子遞給阿萱,又大口喘氣。

「梁姑姑怎麼了?自打我進宮,還從沒見梁姑姑這麼失態過」,阿萱搬了張椅子放到梁姑姑身後,笑著打趣。

確實,梁施施進宮將近三年了,一路從小宮女做到正六品的姑姑,從來規規矩矩,端莊有禮,連皇後都贊嘆不已。自己都快忘記她以前的樣子了。

沈青瓷將寫好字的宣紙卷起,也好奇的看了幾眼,「說吧,人已經出去了。」那個端著硯台的小宮女已經走遠,隔著紗窗,遠處一抹模糊的紅。

「娘娘,太子殿下回來了」心態平靜下來的梁姑姑整理了一下頭發,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莊重些,但聲音里仍有一絲控制不住的激動。

沈青瓷卷宣紙的手一顫,卷好的圓筒擴張開來,沈青瓷低下頭,雙手握著卷筒來回用力的轉了轉,看著卷筒速回原來的大小,才不緊不慢的回了句︰「哦!」聲音平淡無波。

「娘娘?」梁姑姑面露擔心。

沈青瓷笑笑,將卷好的宣紙交給旁邊的阿萱,對梁姑姑說︰「施施,幫我更衣吧!」

阿萱看著太子妃跟梁姑姑出了掩翠閣,順著去東宮太子寢宮的方向走去,心里禁不住的好奇。太子?阿萱進宮也快兩年了

,從沒見過太子,而且在東宮里,太子這兩個字算是個禁忌,梁姑姑不提,也從不對其她宮女囑咐,但大家似乎都知道點什麼,又說不出是什麼,反正彼此心照不宣,絕口不提太子二字。

沈青瓷換了一身鵝黃的長裙,與春天的明媚天氣相照應,長發簡單的挽了個髻,斜插了一根木簪,顯得簡單而不失大方,梁姑姑打量了好幾遍,才放心的跟著沈青瓷身後去乾元殿,

一路上不斷的踫到宮女,沈青瓷走兩步就要站好接受行禮,耽擱了些時間,到乾元殿時,有些遲了。

侍候皇後的是年長的雲嬤嬤,常年跟在皇後身邊,人也像皇後一樣寬容溫和,很受宮人的愛戴。看著沈青瓷過來,笑著向沈青瓷行禮道︰「太子妃娘娘您可來了,皇上皇後已經等候多時了,正打算叫人再去催呢!」雲嬤嬤撩起簾子,旁邊的常務趕緊通傳一聲,听到里面回應︰「進來!」

沈青瓷向雲嬤嬤笑笑,走了進去。梁姑姑施了禮,恭敬地站在雲嬤嬤身旁候著。皇上穿著一身便服坐在首位的沙發上,說著什麼。皇後穿著上衣下裳制式的明黃色漢服,坐在皇上身邊,端著茶杯,笑著抿了一口,看著對面的位置。一尊花屏擋住了沈青瓷的視線,沈青瓷看不到對面。

沈青瓷快走了幾步,繞出花屏。

「父皇,母後。」

皇上點點頭,語氣淡淡,「來了。」倒是皇後很高興,笑著招呼,「免了吧,快過來坐下。」

沈青瓷起身抬頭,目光正對上對面看過來的目光,沈青瓷原本笑著的臉一下子僵住。

那人似是沒什麼變化,薄唇微抿著著看起來像是翹著嘴角,給人一種總是在笑的感覺,內雙的眼楮笑起來有點桃花眼,但又不像桃花眼那樣輕浮,頭發的長度和發型規矩而有章法。整個面部,給人一種莊重的美感。要說真有什麼變化,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的映襯下,肩膀似乎寬廣可許多,仿佛世界上沒有他擔不起的責任。

「青瓷,不認識我了嗎?」眼楮波光流轉,似有些激動的情緒一閃而過。

「太子殿下,歡迎回來。」沈青瓷回神,向律承司施了個夫君禮,心里嘲笑自己,沈青瓷你真沒骨氣,明明在東宮換裝時就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靜理智,可真等見到他人時,仍舊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和憤怒。可見,理智是一回事,受不受控制又是另一回事。

「起身吧!」

「是。」沈青瓷起身抬頭,對上律承司審視的目光,眼神復雜,剛剛沈青瓷還覺得那一閃而過的激動情緒,呵,錯覺了。沈青瓷起身時扶了一下額頭,趁機用手揉揉眼楮。

律承司靠近過來,伸手去握沈青瓷的手,眼楮卻一直盯著沈青瓷看。沈青瓷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下,律承司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心底莫名的酸澀,但仍舊固執的去抓那只逃避的手。沈青瓷注意到了看到律承司眼楮有了怒意,心底嘆了口氣,伸出手順從的讓他握住,律承司卻仍不知足的伸出另一只手,想用胳膊將沈青瓷圈抱在懷里,沈青瓷掙扎了一下,律承司反而圈的更緊。沈青瓷心想,這人出去幾年,回來怎麼變得這麼霸道了。沈青瓷用胳膊捅了他的胸膛一下,這次倒不是逃避,而是、、、、、、。

皇上在旁邊咳嗽了幾聲,律承司明白過來,松開手拉著沈青瓷行禮,「兒臣先行告退了。」

皇後微笑著看著扭捏的兩人,轉頭看看皇上。皇上臉色有點發黑,注意到皇後帶著求情的目光最後只是擺了擺手,不耐的語氣,「行了行了,跪安吧!」

「兒臣告退!」律承司拉著沈青瓷一路幾乎小跑回了東宮,可憐的梁姑姑剛喘了口氣上來,又被這倆主子折騰大半去,律承司擁著沈青瓷專門等在東宮門口,看著一路小跑跑回來大口喘氣的梁姑姑,笑著調侃,「梁施施,我沒想到你會真的進宮,要不是我知道你以前的性子,我還真以為你是宮女學校培訓出來的呢!不過你變成姑姑後一般正經的樣子,還真讓人忍俊不禁。多鍛煉啊,梁姑姑!」梁姑姑加重了語氣,最後一個音尾上挑,滿是戲謔。

靠,梁姑姑靠著殿外候著的宮女身上喘氣,要不是說不出話來兼旁邊有自己的下屬不好失了往日威嚴的儀態,梁施施早想罵娘了。

被靠著的小宮女好奇的看著生氣加上小跑臉色紅白、變化莫測的臉,好奇的問,「梁姑姑,剛才進去的那個男生好像太子啊!」

男生?梁姑姑一臉的鄙夷,小宮女還以為自己是高中生呢!梁姑姑嫌自己多嘴生氣了?小宮女一驚,趕緊找個理由干活去了,被連續拋棄的梁姑姑看著馬上跑得無影無蹤的小宮女的背影,更加憤怒了。

回到東宮進到屋里,幾個平時負責打掃宮殿小宮女看到太子妃剛要行禮,結果在順著放在太子妃肩上的胳膊看過去看到律承司都呆住了,沈青瓷沉下臉來,低聲斥道︰「幾年沒見太子爺,都不認識了嗎?」

幾個小宮女都是近幾年進宮的,那時太子已經出了國,對太子的認識仍停留在幾年前的雜志和電視采訪上,真人比那上面好看多了,本想多看幾眼。但看到平時一向溫和寬容的太子妃竟然發了脾氣,趕緊向太子請安退了下去。

「怎麼了,吃醋了?」律承司心情莫名的很好,有點慶幸自己回來的及時,及時的趕在她出狀況前。

沈青瓷可不這麼想,她只是覺得小宮女在自己面前失禮,就是自己的失職,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這五年里好像一事無成。

推開仍舊纏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剛剛隨了他的意是不想在宮女面前給他沒面子,亦不想自己失了禮數,現在宮人都走了,她也不打算再配合。

「太子殿下,一路舟車勞頓,我去放水,您洗個澡早點休息。」聲音謙恭有禮,完全符合作為太子妃該有的體貼。

鐘毓國對在皇室服務的宮人很人性化,一般從早上六點到下午六點,兩兩實行倒班制。期間,各皇室寢宮不用留下宮女,之後的各種事情完全由皇室成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極大的保證了皇室的生活**。

「你就非得這樣跟我說話嗎?」剛剛在乾元殿,他看到她時激動的差點直接上去將她抱在懷里,可她卻一副表面溫順實則疏離的表情和語氣,一下子將他剛見到她的喜悅降至谷底。沒想到後來她接受了自己的親近,心里居然是滿滿的喜悅和充實感,仿佛在這離開的五年里,那顆流離失所的心終于找到了歸宿。「太子殿下,歡迎回來。」歡迎?完全沒看出歡迎的意思。現在又用這副表情,不冷不熱,律承司感覺自己在她面前仿佛是沒有感覺的物品。

「太子殿下多想了,這是作為太子妃該有的說話方式,母後也是從這種情況過來的,如果太子殿下不適應,臣妾可以回稟母後,讓母後另修訂一套太子殿下喜歡的、、、、、、」

「好了好了,你喜歡這樣就這樣吧!」律承司趕緊打住她的話,她哪是回稟母後啊,母後要是知道了,估計他們情況會變的更糟。現在已經夠糟糕的了。

「臣妾感謝太子殿下的諒解。」

「青瓷,我們、、、、、、」律承司想伸手模一下沈青瓷的臉,意料之中的沈青瓷輕輕別過臉去,正好避過律承司的手,律承司有些尷尬的舉著手,沈青瓷眼神猶疑了一下,徹底的不看律承司,轉身向浴室走去,「我去放洗澡水。」語氣放松了一點。

律承司看著沈青瓷進浴室,身材偏瘦卻不矮,挺拔清秀,自有一種獨特氣質。律承司想她什麼時候長大了,明明記憶中她還是那個天真爛漫,整天跟在自己身後,舌忝著冰激淋喊著︰「太子哥,太子哥」的那個小女生,即使是少女時期的她,也是叫著自己「承司」,聲音糯糯。難道即使自己回來了,有些東西還是變了。

律承司苦笑,嘴唇張了張,最後終于說出︰「對不起!」

走向浴室的身影停頓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進了浴室,不一會浴室傳出嘩啦的水生和熱水器加熱的細微聲音。

律承司身上裹著件白色浴袍從浴室出來,沈青瓷穿了一件及膝的一件式睡衣,頭發半干卷卷的披在肩上,正在飯廳里和宮女們擺放餐具。

「不去乾元殿跟父皇母後共餐嗎?」看到傳膳的宮女進來,沈青瓷已經知道今晚的接風宴取消了,只是禮節性的問問。

「嗯,母後說等過幾天皇祖母從萬佛山休養回來在一起吃飯。」律承司坐到桌邊,頭發還有些滴水。

沈青瓷「哦」了一句,伸手從旁邊的宮女手中拿過吹風機,尚食姑姑立刻帶著傳膳宮女行禮退了出去。沈青瓷走到律承司身後打開吹風機,左手小心的捋順弄亂的頭發,右手舉著吹風機。他的頭發一向烏密濃厚,發質挺硬,模上去還有點扎人。律承司沒有說話,靜靜的享受沈青瓷的服務。沈青瓷是覺得的這是妻子應盡的義務,認真對待,律承司的心思確是百轉千回,心底隱隱的有股狂躁差點壓制不住爆發出來。

等模著著頭發快干了,沈青瓷關掉吹風機,手也離開律承司的頭,撫過他頭發的左手被一把抓住。

「青瓷!」聲音低哀,帶著隱隱的祈求。

沈青瓷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他了,不明白他這次回來突然的變化是要干嗎,看剛剛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別說是因為她,沈青瓷自己都信不過。可究竟還是因為那低哀的聲音心底柔軟了一塊。

吃完飯律承司就進了書房處理公務去了,過了會皇上身邊的常務總管王常務也進了書房,後面跟著的常務抱著一打文件夾。沈青瓷隱隱知道,他這次回來恐怕是要接任皇位了,陛下的身體自前年臥床吐血後,醫生說皇上操勞過度,建議皇上安心靜養,長此下去情況會越來越惡劣。特別是從今年年初,陛下的面色就開始不佳,醫生再次建議,所以才把他從國外叫回來,不然按約定他還是要在國外呆上一年的。

果然,是沈青瓷自己想多了。她自嘲一番,去自己的書房看書去了。

律承司的確是要還有一年才能回來,可他硬是把後面整整一年的工作不能回國做的提前完成,能回國做的帶回國來做,不僅是因為父皇的身體,跟是因為心里的一個聲音,回去吧!于是律承司回來了。

處理完國外遺留的部分問題,又看部分幾年來國內發展情況報告。律承司揉揉太陽穴,抬頭看牆上的表,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伸手端過之前沈青瓷送過來的熱牛女乃,已經徹底的涼掉,在杯沿上粘著一層乳白色薄層。

大廳里留了幾盞壁燈,燈光昏黃溫和。臥室里的床頭上開著,沈青瓷躺在床上手里抓著一本書睡著了,應該是打算等自己的。律承司小心的將書從沈青瓷手里抽出來,看到封面,《世界建築史》,律承司輕笑,什麼時候對這個感興趣了。把書放到桌上,律承司爬上床,伸手將沈青瓷摟進自己懷里,蓋好被子,沈青瓷將醒未醒,迷迷瞪瞪的喃喃幾句,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著了。

這晚沈青瓷做了個夢,夢里回到五年前她進宮之前。

作者有話說︰實在是太感謝大家的支持了,我本來都有點寫不下去打算棄文了,現在看到點擊、收藏和推薦,我決定繼續,還請大家多多鼓勵和很指教,我會虛心接受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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